没办法，温杞谦的爷爷只好亲自出马，打电话叫来了饭店经理。

　　经理下来大厅，听明原委，差点朝前台炸了，赶忙把后勤上的小会议室腾出来一间做包间。

　　等待撤会议桌、抬圆桌进来的时候，温杞谦问卢倾倾：“饿不饿？”

　　幸好下午吃了那晚鸡蛋羹，卢倾倾不是很饿，但经理一听，趁机赔了一个招牌八宝饭给他们。

　　当然是为了稳住这一家，菜要等。

　　从小会议室朝对面楼的厨房望去，都能从玻璃上看到挑高的红色火焰，可见后厨忙疯了。

　　温杞谦的家人永远慢声细语，斯斯文文，没什么动静，围着圆桌，看卢倾倾吃八宝饭。

　　时不时因为卢倾倾专注啃着勺子上的米粒而低声笑笑。

　　仿佛靠他们自己，找不到笑点。而卢倾倾吃个饭也好笑。

　　温奶：“给倾倾找点水喝，八宝饭太甜，齁嗓子。”

　　林辞林马上起身，被温杞谦拦住。他出门要热水。

　　不明就里的温所还顾及着卢倾倾在北京可能奢侈的生活，嘱咐温杞谦：“要个进口的矿泉水。”

　　服务员手忙脚乱拿来热水，眼神累到发木，差点烫到。

　　林辞林起身，顾及年轻的服务员：“谢谢你，今天很忙，我们自己来就好。”

　　年轻的服务员拿着水壶愣在原地，木木的：“我的工作就是干这个。”

　　她走到门口，眼神才缓过来，有点动容：“谢谢。”

　　卢倾倾虽然没过多关注林辞林和温所，但也明白了温杞谦那种浑然天成的周到、体贴来自哪里。

　　有条不紊、铿沉坚决来自奶奶，不动声色出大招来自爷爷。

　　她好喜欢他们家的气氛，融入得无障碍。

　　孙屹元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第二个催促电话，他已经有点胁迫的意味了，必须让卢倾倾隔空融入陕西老家的“未曾谋面”的亲情——

　　奶奶长相早不记得了，爷爷直接没见过。

　　卢倾倾没应孙屹元，也没在电话驳他面子，她挂了电话，在微信上给爹留言：

　　现在讲话不方便，听不清你怎么交代的来着，你发我微信上。

　　——卢倾倾退第一步，向来是为了海阔天空，不识趣，第二步不再是撤退，是助跑踹倒——

　　孙屹元迫不及待，没细想，发她微信上：好极了！给你爷爷奶奶拜中秋！一会儿我跟你连视频给他们，你叫亲热一点。我替你要红包，大大滴。你乖啊，别告诉你疯妈。

　　套的就是这话。

　　卢倾倾截了图，直接发给卢祖音，立刻屏蔽了孙屹元，免得他挨了大逼豆子朝自己哭诉。

　　这下可好了，刚下总台直播的卢祖音正热情高涨，先看到卢倾倾来了例假，正发给女儿：

　　例假和拉屎放屁一样，排泄的一种，别紧张。不碰凉也不是什么迷信，就跟少吃辣别刺激痔疮一样。爱吃冰也行，只要不肚子疼。

　　虽然看到了孙屹元哄女儿和老家亲戚勾扯的信息，卢祖音还是先忍住了暴脾气，永远女儿为重，安抚了她生理上的不熟悉。

　　如果在女儿成长过程中感觉到了爱与轻松，那母亲的位置，永远无可被替代。

　　卢倾倾收到卢祖音的信息，心底立刻生出一种谁也无法给予的坚定与温暖。

　　她回：收到，谢谢亲爱的妈妈，中秋安康，抱抱。

　　因为麦克还没关，卢祖音不好讲语音，只好发图片，拍了一张卢倾倾寄给她的月饼——昨天给温杞谦送月饼回来的路上，她直接在小区不远处的顺丰给卢祖音寄了一包。

　　卢祖音回卢倾倾：妈妈为了身材不吃甜，但你亲手做的，一定会都吃光光的，啾咪，啾咪。

　　掉头就在微信上把前夫哥撕了个底朝天，骂他老阉货。

　　前夫哥孙屹元气死了，在家庭群里回击前妻妹：操特猴哥的，我就是结了个扎，怎么就成了阉货！不是为了你吗？

　　卢祖音没忍住：你怎么答应的我？不会让你老家人和我女儿有任何纠缠！你脑子拉稀时候拉出去了？

　　孙屹元：恩怨过去多少年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老爷子老太太的亲孙女也就这么一个，隔空见见面都不行？

　　卢祖音：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往来次数多了，就把我女儿骗进那土匪窝子！

　　······

　　卢倾倾的实体处在温杞谦家这边的中秋氛围里，温馨且安静，微信上的家庭电子中秋节，战火连连、硝烟弥漫。

　　她不拉架，静静看，太想从父母骂战中窥私他们离婚的原因。卢祖音从不讲；问孙屹元的时候，他直接装听不见。

　　奇怪的是，前夫哥和前妻妹有一种异常的默契，永远是骂到一个节点，眼见离婚原因要揭晓，他们立刻休战。

　　微信群安静了。

　　卢祖音因为要配合总台的一些后续工作，也只好下线，和卢倾倾道了别。

　　演艺人员的光鲜，只有台上的时刻，卢倾倾和温杞谦一家子吃完了饭，卢祖音还没找到机会来口吃的。

　　饭毕，温所开车领大家到广场上看灯，一家子走走逛逛，消消食。

　　爷奶自己打车，不和他们挤。

　　一到这种安排性的活动上，温所才话多一点，可能对安排性的活动比较擅长，甚至讲起了林辞林和卢祖音的友情——

　　十五年前，大冬天，卢倾倾才出满月不久，卢祖音抱着她到西北演出。

　　后台简陋，化妆间都是仓库充当的，更没有母婴室，卢祖音唱完歌，妆也来不及卸，就跑到后台喂奶。

　　正巧才调任工会主席的林辞林负责接待表演团，她见卢祖音在西北的寒天里露着脚脖子，躲在遮不住风的塑料薄膜后面奶孩子，把母女两个带到了自己办公室取暖。

　　林辞林的儿子就在办公室一角的小床上睡觉，不足一岁。

　　同为母亲的身份，让林辞林和卢祖音跨越了职业、秉性与经历，交流起育儿。

　　一交流才发现，新手妈妈的无奈：

　　卢祖音完全没做好生育准备，就生了卢倾倾，导致重返演艺圈备受困阻；

　　林辞林做好了生育准备，产下温杞谦，却也无法协调孩子今后的教育与自己的职业发展，正考虑是牺牲孩子在桉城得天独厚的教育资源，把他留在身边，还是亲子分离。

　　小卢倾倾突然在林辞林的办公室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也许西北的天气她压根不适应。

　　哭声吵醒了正酣睡的小哥哥，他睁大双眼，稚拙翻身，乌亮眼珠瞪着哇哇大嚎的小妹妹。

　　女儿哭，卢祖音也哭，她这才朝林辞林求救：

　　自己奶水不足，带来的奶粉卡在机场，到现在也没拿回来，西北这地方又买不到那个牌子。

　　——那时物流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可以当日达、次日达。西北更慢。

　　林辞林分了儿子的奶粉给卢倾倾，她还是不喝。

　　没办法，林辞林兑了一点点枸杞粉在奶粉里，也不敢多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点营养，又甜，遮盖一下奶粉味。

　　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没想到，卢倾倾喝得狼吞虎咽。饿急眼了。

　　小哥哥从护栏床上爬过来，扳着栏杆，忽然咿咿呀呀笑了，说一些含混不清的婴语。

　　吞咽着的小妹妹忽然睁眼，眼珠子直勾勾的——她尚不懂声音来自哪个方向，这声音又是出自何种面目……

　　就这样，为期三天的演出，卢倾倾在那个西北的办公室和小哥哥待足了三天。

　　小哥哥人不淘，也不哭，常趴在小妹妹旁边，可能觉得她奇怪吧？还有比自己更小的人？

　　婴儿自有世界，大人不懂。

　　第三天，卢祖音来抱孩子，要走。

　　一向安静的小哥哥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

　　卢祖音没办法，抱着卢倾倾往婴儿床走两步，小哥哥就止住哭声。

　　安顿好，再走，他又哭。

　　突然间，不懂婴儿世界的两个母亲也忍不住了。

　　卢祖音：不知道你个知识分子看不看得上我们搞文艺的，我想留你一个联系方式。

　　林辞林：我也正想留你一个联系方式，可觉得你是大明星，不喜欢和帮不上你忙的人来往。

　　就这样，卢祖音一手抱着卢倾倾，一手朝小哥哥举着手机：

　　“哎，小温，你看清了，我留你妈联系方式了。以后会见到妹妹的，你别哭了。我心里难受！”

　　临出门，卢祖音抱着卢倾倾转头，问林辞林：“你儿子怎么奇奇怪怪起个‘杞’？”

　　她措辞向来不大注意，文化底子薄。

　　林辞林抱着温杞谦：“西北多荒漠，枸杞能存生，愿我怀中子，越辛向阳生。”

　　她的脸轻贴在儿子的小脸上，眼泪将落未落。

　　卢祖音颠颠卢倾倾：“那我知道这字的好了。我女儿也是沾了枸杞，才喝下奶，没在这受罪。宝贝儿，来，跟哥哥拜拜。”

　　林辞林摇一摇温杞谦的小手：“祖音，说再见吧，好像还能再次见到。拜拜，有点凄凉。”

　　“再见。小林，小哥哥。”

　　“再见。祖音，小妹妹。”

　　·····

　　后座上，卢倾倾的小拇指被另一根小拇指暗暗勾住，她投过双眸到侧边。

　　流光溢彩透过车窗，闪在温杞谦的双眸，越发显得他的眼神坚定。

　　再次相见了，哥哥。

　　再次相见了，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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