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渐离言语不善：“池州距离黄沙镇不过一天的路程，镇上有人恃强逞凶盗财劫色，又伤了不少武林同道，天机山庄岂会不知？我本当你不过一介淫贼而已，熟料竟与九龙阁沆瀣一气，你们是什么关系？”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当年我是老五饕餮，如今只是涛公子而已。”

　　“谁信你的鬼话！”叶渐离冷哼一声，斥道：“早些年九龙阁纵横西北恃强凌弱，后来沉寂多年蛰伏不出，如今突然在池州露面，到底在谋划什么？”

　　“阁中旧事，我一清二楚；现状如何，我一概不知。”涛公子悠悠说道：“我叛出九龙阁多年，不想与它再有纠缠。说到池州，也是凑巧。我和莫兄弟投缘，都是浪荡江湖游戏人间之辈，他要帮傅清风找阎罗草，我也就一道凑个热闹，谁曾想会遇见九龙阁的故人？只可惜我当时身在崖底，说不定还能和故人攀攀交情，省得刀剑无眼见血伤人。”

　　叶渐离似乎不信这话，他扭头问傅清风：“你们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无论是涛公子，还是饕餮，都是祸害江湖的败类。傅兄弟师承洛水剑，顾白师承秋风箫，都是中原武林名宿，怎的与他为伍？”

　　顾白不觉红了脸，傅清风说道：“我等急需阎罗草，须得涛公子帮忙。一路互相照应，只要他不再作恶就是。”

　　“过门都是客，叶某并非心胸狭窄之辈，这话原不该说。但我天机山庄与九龙阁有宿仇，饕餮曾是阁中肱骨为虎作伥，涛公子又盗财劫财色做尽坏事，天机山庄原本容不得他。不过话说回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既是三位的朋友，叶某不愿为难他。三位可做个见证，若涛公子从此紧守本分，不再贪财害人，不再枉断是非，叶某可以既往不咎。”

　　不等别人说话，涛公子撇着嘴说道：“天机山庄不欢迎我，我也讨厌这破地方，不会在这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看在莫兄弟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们一句，如今的九龙阁只怕是椒图掌管，他可不像我温文和气平易近人，他为人狠辣攻于心计，是个难缠的角色！如若有一日，你们双方要拼个你死我活，我就冷眼旁观两不相帮——我不喜欢江湖纷争，只喜欢钱财和女人。”

　　莫听雨见他当真要走，想要劝他留下：“偌大的池州城，涛兄能去哪里？”

　　“这么多秦楼楚馆，你怕我寻不到好去处？莺歌燕舞之地，吟风弄月之处，自然少不了我。”两人相视而笑，涛公子边走边说：“莫兄弟，你保重吧。”

　　顾白见他走得潇洒，忍不住向傅清风说道：“他走了，阎罗草怎么办？”

　　“阎罗草的事，叶某也许帮得上忙。”叶渐离察言观色，劝慰道：“阎罗草虽难寻觅，未必就绝迹于江湖，那鬼哭崖下仍可一探究竟，只是……”

　　傅清风见状说道：“叶庄主有话请明言。”

　　“三位初来池州，可能还不知道天机山庄的规矩，要以物易物，想要打听消息，便要拿消息来换。祖上创立天机山庄立志通晓天下消息，这么年的日积月累，虽不说尽知天下事，但武林中的大事小事多少都知晓几分。如今山庄虽已没落，但祖上规矩犹在，并非叶某刻意刁难。”

　　“又是规矩！”莫听雨冷笑着，颇有嘲讽之意：“这是你哪个祖宗的规矩？”

　　傅清风拦住他，向叶渐离问道：“客随主便，我等入乡随俗。若想要阎罗草，叶庄主要以何物易之？”

　　“洛水十二式。”叶渐离说得很慢，似乎怕别人听不清楚。

　　傅清风闻言一怔，颇为为难。顾白央求道：“叶大哥，你帮帮忙我们吧，哪怕换个条件也行。骆师叔有他的规矩，他不像我师傅和邱师伯广收门徒，他只收傅大哥一个传人，这招式不能传给别人。”

　　叶渐离神色不忍，但语气坚定不容置喙：“不瞒几位，我也是用剑之人，爱剑成痴。洛水剑堪称中原第一剑，叶某远在西北亦有耳闻，心向往之。如今有机会一学为快，虽有落井下石之嫌，也想厚着脸皮试试。”

　　“何止落井下石，分明是趁火打劫。”莫听雨嗤笑道：“叶庄主也太精明了，做得一手没有本钱的买卖，以物易物，与掮客何异？天机山庄存于江湖，就该知道江湖避讳，各派传承各自的绝学，互不相扰，别人避讳还来不及，叶庄主张口就要拿走，未免太狮子大开口。洛水十二式是洛水剑的独门剑法，岂是你想要就要的，难道离了你就找不到阎罗草了？”

　　叶渐离淡淡说道：“并非叶某不尽心，只是规矩如此，哪怕是小人之举。”

　　莫听雨还要争辩，傅清风拦住他：“洛水剑取自‘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之意，虽只有十二招，但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多，多生则无穷，用心研习十二招能生出无穷变化。这套剑法是我师傅独创，我虽急需阎罗草，却也不敢忤逆师门，为表诚意愿以六招交换阎罗草。”

　　“你疯了吗？清风，咱们未必非得靠他！”

　　傅清风摇摇头，向叶渐离说道：“叶庄主意见如下？”叶渐离思索一阵，惊喜与失望掺半，最终点头应承。傅清风又说道：“我先教你三招，拿到阎罗草之后，我再教你三招。”

　　两人虽达成合作，但气氛似乎有些微妙。

　　顾白觉得尴尬，故意找个话题打破局面：“叶大哥，你刚刚说天机山庄和九龙阁有宿仇，是怎么回事，你可报仇雪恨了？”

　　“这事说来话长，细算起来已近十年之久。”叶渐离回忆往事，神色复杂：“当年九龙阁强势而出，横扫西北，俨然已是西北第一大势力。但它不甘于此，想要将势力扩至江南甚至中原，因天机山庄知晓不少江湖中的秘事，九龙阁便想兼并天机山庄。但我爹一生正直，不愿与九龙阁沆瀣一气，再三拒绝惹恼了它，双方终于一战。我爹娘与许多叔辈高手死于此战，天机山庄因此一蹶不振，虽不至于湮没于江湖，但已不负当年之盛名。”

　　“怪不得你讨厌九龙阁的人。”顾白拍了拍他的手臂，想要安慰他。

　　傅清风说道：“九龙阁既能称霸西北，必定有不少高手，它能将天机山庄搅得天翻地覆，叶庄主当年年少，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爹娘和长辈拼命护着，我才侥幸逃过一劫。当时我身受重伤，也是九死一生，数月后我偷偷潜回家，那里一片死寂，早已鸡犬不留。”叶渐离的声音很轻，眼睛看着远方，仿佛能看到过去的情景：“那一场争斗，天机山庄遭受灭顶之灾，九龙阁也有损伤。当年池州是貔貅的辖区，对付天机山庄也是以貔貅为主，那貔貅被刺中要害，这些年没有消息，只怕是死了吧。”

　　三人不约而同想到涛公子的话，涛公子说，因一件旧事导致貔貅之死，因而引发九龙阁主战、主和两派的大战，原来这件“旧事”就是天机山庄被灭门的惨事。

　　顾白义愤填膺，愤愤说道：“他就是死了！是涛公子亲口说的，叶大哥，你也算是报了仇了。”

　　叶渐离微露讶然：“原来如此，饕餮还说了什么？”

　　“他说貔貅死后，九龙阁内斗严重，死了不少人，也折损了许多高手，这才沉寂于江湖，他也是因此离开九龙阁的。”

　　莫听雨忽然恨恨说道：“死得好！都死光了才好！”

　　众人一愣，叶渐离又说道：“九龙阁销声匿迹多年，近日却有伺机而动之势，有些偏远的小门派已受牵连。我接到消息后，加派人手在城内暗中调差，谁曾想遇见你们。几位是陌生面孔，初到池州形迹可疑，我只当你们是九龙阁的人，这才一路尾随去了鬼哭崖，阴差阳错和九龙阁的人交了手。柳叶刀前辈的事我听说了，是否与九龙阁有关，为何九龙阁的人会对你们下手？”

　　傅清风似乎不愿再提旧事：“一言难尽，眼下须得尽快找到阎罗草。”

　　“傅兄弟稍安勿躁，雨天路滑行动不便，要下鬼哭崖更是难上加难。听说另有途径可达崖底，等雨过天晴我派人去探路，真假一探便知。”

　　眼下无所事事，傅清风倒是爽快，依约将三招洛水剑法教给叶渐离，叶渐离喜不自胜。莫听雨心里有气，索性出门溜达。仍是淅淅沥沥地小雨连绵，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走过一个行人急匆匆走过。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饮酒，最好再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相伴，莫听雨心里想着，抬脚去了烟花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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