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们是趁火打劫！”一个弟子愤愤不平地说着，恨不得冲上去厮打。

　　“胡说八道！我们都姓柳，是天奇的长辈，是暂时替他照看。所谓成家立业，等他结了亲成了人，这些自然要还给他的。”

　　柳天奇心里凉了半截：“我爹还未入土，叔叔伯伯却说这些话！”

　　“你爹是混江湖的人，朋友多路子广，所以以他马首是瞻。如今物是人非，不止柳家堡整个柳氏家族都摇摇欲坠，大家终究都是柳家人，理应一致对外才行。”这人说着将目光转到傅清风：“这样的杀人凶手，居然让他踏进家门！”

　　莫听雨冷冷说道：“看吧，疯狗要胡乱咬人了。”

　　“哼无理的鼠辈！”那人大手一挥想抓莫听雨的衣襟。

　　柳天奇见状不好，急忙喊了一声：“手下留人！”。只见寒光闪过，那长辈的手臂鲜血直流。

　　莫听雨擦去兵刃上的血迹，嘻嘻笑道：“我是初来乍到，送柳堡主一个面子，暂且饶他一命。”

　　那长辈捂着伤口：“还不快擒住他！”众弟子恨他恨得牙痒痒，正乐得看热闹，自然无人替他出头。他不敢再招惹莫听雨，又转头向柳天奇喝道：“你带来的好朋友！你爹尸骨未寒，你就结交奸邪之辈，引狼入室，要葬送柳家的名声吗？”

　　柳天姿想替兄长辩解：“伯伯，其实哥哥他……”

　　“柳家的男人们还在呢，哪有你说话的份！一个女孩子全无大家闺秀之风，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伯伯且回去疗伤吧。”柳天奇强压着怒火：“柳家堡的事我心里有数，若需要诸位叔伯帮忙，自会登门请教，何须长辈屈尊？如今强敌在侧虎视眈眈，柳家堡早晚有一场恶战，叔叔伯伯须得尽早准备，九龙阁杀人如麻，届时生死难料，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不提也罢。”

　　那几人闻言愣住，只好悻悻然离开：“天奇先好好歇着，这等大事以后再议！”

　　柳天姿扶着母亲坐下，听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告状：“师兄幸亏你来得早！这些长辈最是无耻，三番五次来纠缠师娘，除了要钱就是要钱，一个个狮子大开口，恨不得把咱们家刮掉一层皮！要不是师娘喝止，我们早就拔刀拼命了。”

　　莫听雨有些幸灾乐祸似的：“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自己人下黑手可比外人狠多了。”

　　“莫公子说得不错，这些人因利而聚，利尽则散，没什么可惜的。”柳夫人叹了一口气：“泰山上的事，九龙阁的事，我都听说了。阎罗草血蛭虫，实在太荒诞了，让人难以置信。”

　　孙青青便说道：“血蛭虫寄生在人体中，幼虫以鲜血为食，随血液在皮肉中游走，直到杀死宿主破体而出。柳前辈死于外伤，我猜虫子仍留在他身体，要验也是有办法的。”

　　“她是药王居的孙小姐。”柳天姿向母亲说着，劝说的话却说不出口：自古人死为大，停棺不葬已是不孝，验尸岂非神鬼共愤？柳母却非寻常妇人，她有主见又有决断，一番思索后决定验尸：虽有孙家人力证，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解开真相才能告慰死者。

　　众人随柳夫人来到冰窖，冰窖建在地下，长年不见天日，本是储冰消暑的地方。打开冰窖的门，一股寒气扑来，孙青青不禁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紧了紧衣服。柳夫人燃了几只蜡烛，烛光摇曳中可见一人仰卧于冰上，正是柳叶刀柳毅。孙青青瞧见些许尸斑，又闻见空气中淡淡的尸臭，她却不好明说——从春到秋，跨越整个夏季，尸体能保存至今已是不易。

　　孙青青悼念了一阵，这才从尸体上取了血肉，又混进去一些药粉：“这是血蛭虫的克星，寻常药物它是不怕的。这虫子生命力极强，柳前辈死后血液凝固，它们会躲进脏腑中沉睡。”

　　众人凝神屏气，生怕看漏了细节。突然那血肉仿佛动了似的，柳夫人急忙将烛台靠近，发现肉上多了一层血沫，血沫缓缓向四周蔓延，但很快就凝固了。孙青青叹道：“果然是血蛭虫，多是幼虫，等它们长大才能看清楚。”柳天奇心想孙青青与莫听雨有些私交，怕她徇私作假，就差人取来一碗鸡血，眼看混入药粉没有反应，这才相信了她的话。

　　“这些天我胆战心惊的，不敢焚香不敢烧纸，就连长明灯都未燃一盏，生怕融了寒冰毁了尸身。”柳夫人抹了一把眼泪，理了理丈夫的衣襟，手停在创伤处：“半年前的生离，谁知成了死别，好端端的活人竟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傅清风跪在柳夫人脚下，又听她说道：“我虽是女子，不懂江湖的争斗厮杀，但分得清楚谁是仇家！你虽对不起柳家，但也是受害者，咱们的仇家是一样的，要同仇敌忾才行。”傅清风说不出话来，他心里酸酸的暖暖的，半年来的委屈与奔波烟消云散，他终于从心理上得到解脱。

　　傅清风等人在柳家堡安顿下来，只等与陶行之和邱莹莹汇合，再将柳毅入土安葬。柳家同宗的长辈听说取肉验尸，又哭天喊地地闹了一场，杀又杀不得，让人不胜烦恼。柳天奇派人在崇阳城内外打听孙伯信，依然没有消息，却发现九龙阁的人沿路追了过来，他本想带人杀过去，谁知对方躲躲藏藏的并不应战。莫听雨却扬言要喝遍城里的酒，他流连在各个酒坊酒楼，早出晚归的，众人都笑他太放浪形骸，傅清风却觉得他藏着心事，是故作癫狂之态。

　　“我带你去喝好酒。”这天莫听雨神神秘秘地将傅清风带到北街的一家酒馆。那酒馆颇有些年头，门口的酒幌破破烂烂，桌席陈旧，桌面上隐约泛着油光，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头子照看生意。

　　傅清风觉得奇怪：他这样一个挑剔的人，居然会来这种腌臜的地方。

　　莫听雨临窗坐下，那瞎眼老头端来一壶酒几碟小菜，傅清风尝着不过是寻常物，并没有惊艳之处。阳光照进来落在莫听雨身上，他望着随风招展的酒幌，自顾自说道：“孙伯信逃离九龙阁之前，有人在此处写信给他，每月一封，从不间断，以此断定他的生死。”

　　傅清风闻言讶然，那瞎眼老头说道：“确实有这么一个怪人。他每月都来，就坐在你那里，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只是写些什么。我劝他不必再点酒菜，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说起来已有两三个月没来了。”

　　“孙老头曾说孙伯信有个‘不提也罢’的朋友，就是他。他是九龙阁的老八螭吻，善用毒，血蛭虫就是他的杰作。九龙阁内战之后，椒图为了掌控螭吻，囚禁了他唯一的朋友孙伯信。两人鸿雁传书，螭吻隐晦地描述过此地，相约有朝一日与友畅饮，我寻遍崇阳城才找到。”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傅清风思忖道：“饕餮忌惮椒图，只怕不敢说实话，看来你见过孙伯信了。”

　　莫听雨正色道：“当初你我分道扬镳，我与陶秉文转水路去扬州，那时巧遇了孙伯信。我与他私下说了几句话，他断定螭吻在崇阳城，所以我俩约在崇阳碰面，算算日子他早就到了，但我找不到他的记号。”

　　“九龙阁的人徘徊在崇阳城内外，想必也在找他。”

　　“没有孙伯信，就制不住螭吻；没有螭吻，等于断了椒图一条臂膀，椒图不会坐视不理。”莫听雨说着转向瞎眼的老头：“那个写信的怪人，老丈知道他住哪里么？”老人摇头只说不知，惹得莫听雨有些泄气。

　　“找不到孙二爷，或许可以找螭吻，他是九龙阁的肱骨，捉些九龙阁的人问问。”傅清风故意在街上招摇过市，等九龙阁的人上钩，便将来人擒住，拖到偏僻处审问，严刑逼供也好，威逼利诱也罢，一连擒了几人却问不出什么——九龙阁的人，嘴巴比石头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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