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生气，尤其是想到了他上辈子对燕屠的所作所为, 却涟漪只嫌自己咄咄逼人得太轻描淡写了。

　　不够，区区几句口舌怎么够呢！

　　她应该找机会要了他的命才对啊！

　　这个可怕的念头转瞬即逝, 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迅速敛神后却涟漪揉了揉眉心，不由得感慨她怎么会突然想到杀人呢。

　　她明明不是嗜杀成性的人啊。

　　松开手指，目光恢复充满气势的气势汹汹，还含了两分似笑非笑的嘲弄：“殿下，您说是吧？”

　　懒得听他的回答，却涟漪四下扫视一圈从周围竖起耳朵听热闹的人窝堆里找见了捏着扇子挡住脸的燕霜。

　　这不就巧了吗。她咧嘴一笑。

　　她立马扯出一张活泼小白兔模样，恨不得兴冲冲地跳起来：“欸，这不是大殿下吗，真是好巧呀。”

　　隐于人群良久的燕霜失语一瞬，讪讪放下扇子，露出一张满是尴尬的面容，脚底下如灌了铅：“是蕙安郡主啊，的确本好巧。”

　　左右手边的人更激动了。

　　先不说蕙安郡主同四殿下吵得正火热，居然还又来了个大殿下，刺激，可太刺激了。

　　等等，他们应该不会被灭口吧？！

　　一旁的燕战意识到自己被冷落被无视了，心里分外不爽，登时，又听到不惹事不安分的却涟漪如是说道：“四殿下说想跟你聊聊该如何做个与人为善的人儿，你们兄弟俩慢慢聊，我先告退了。”

　　她嬉皮笑脸地说完，满脸的笑嘻嘻。

　　亦是满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话音刚落，她就逃之夭夭了，心底是一刻钟也不想再看见燕战的那张脸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给他一拳。

　　对，她还要维持身为蕙安郡主的仪态呢。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头顶的旭阳晒得大地都暖乎乎的。

　　却涟漪把花青留到了马车边上，孤身顺着先前容穗送来的位置摸到了寺庙背面的女香客厢房位置。

　　梵音阵阵，檀香袅袅。

　　越近后山，与幢幢人影离得越远，桃花宴的喧闹鼎沸也逐渐模糊，直至听不见。

　　她行进间的步子走得轻快，手上也不老实，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去触碰系在腰间坠落而下的丝带，雪青色的飘带细长，纹着一朵朵小花纹理。

　　配在月白色的裙裳上显得无比灵动。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关于容穗和楼云衔的事情。

　　先前她算是明示过容穗了，也看得出来容穗无比向往自由，可楼云衔那边显然不怎么好说话，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愿意给容穗做选择的机会的。

　　猛地想起沈酩殷前段时间评价过楼云衔的一句话，虽然很简短，但她觉得很是合适。

　　“楼云衔是个犟种，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是个很自我的人。”

　　无论是“犟种”还是“自我”，都不算是贬义词，这种直白的评价是只有真的关系亲近的友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不冒犯，只贴切。

　　驻足在唯一开了门的厢房门前，却涟漪抬手，指骨轻扣，嗓音如棉花丝绵：“容穗？”

　　屋内很快响起回应，除了声音，还有紧接着看到的声音的主人：“你来啦。”

　　来者朱唇勾翘，凝肤胜雪，一双粲然的眸好似天边藏了星子的神仙匣。窈窕的身形套了一件胭脂粉的对开襟掐腰裙，更衬得她貌若桃花。

　　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却涟漪须得承认，她的心错了一拍。

　　这才是称得上绝世的美人啊，不只是男人看得走不动路，就算是如她一般的女孩子也止不住地溢出欣赏之情。

　　美，可太美了。

　　也难怪楼云衔不愿意轻易放手。

　　窗外疾风铮铮，却涟漪走进来后顺势带上门，还再三确认屋外的院子里没有半个人影。

　　她一边收支窗户的短木块，一边轻叹：“你同楼云衔……”

　　“我们啊，再说吧。”容穗耸肩轻笑，一派自若。

　　虽然她的性格是不争不抢的清冷淡然，可其实她的长相却很偏向柔媚那一挂的，一颦一笑都让人止不住地软心窝。

　　鬼使神差的，却涟漪突然有点好奇她跟楼云衔私底下相处时是如何模样。

　　但一想到这里，她的桃腮上又不自觉发热，立马又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清出了脑袋。

　　不行不行，神仙真人的眼皮底下 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么能想这些东西呢！

　　合上了窗户，却涟漪又问：“我听沈酩殷说，楼云衔跟你设下了约定，让你离开蜀京一个月。”

　　“是，”容穗颔首：“以他的性子来说，这一个月已然是最大的让步了。”

　　她自己心里也有数，现在的楼云衔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性子懒散却正派的楼家世子了，他在看待某些事情的想法上，有些疯狂。

　　疯狂到，她有时甚至觉得窒息。

　　瞅见她又默默皱起好看的眉心，却涟漪转移话题道：“不说他了，我们来说说你吧。”

　　“我？”容穗歪头，嫣然一笑。

　　“对啊，你离开京城后准备去哪里？要去游山玩水吗？”

　　容穗道：“差不多吧，我想去泽奕山看看，听我小娘说，我是在那里出生的。”

　　却涟漪知道泽奕山，那是香洲地境的第一山，更是高山陡山，据说山上只有一座有名的道观，近百年以来那道观里出了十几个声名赫赫的到夜。

　　真没想到，容穗当初作为官家的庶女，居然出生在那里。

　　她是嫡女，更是年幼时就得了郡主的封号，说句实在的，除了她自己耍得疯玩得开，的确没吃过什么苦，尤其是没吃过钱财上的苦头，这般想来更觉得容穗这些年一步步走来的不易。

　　就在这时，原先还寂静无声的禅房突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两人皆被吓一跳，却涟漪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刚欲发作，就听见隔壁响起了吵架声。

　　而且听说话的调调，应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心窝被勾撩起了好奇心，却涟漪抬起一根手指停在唇前，冲容穗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就猫着步子悄咪咪走到了墙边。

　　她轻车熟路地玩下身，耳郭贴近冰凉的墙，在容穗震惊的表情下，终于将隔壁禅房里的动静听了个仔细。

　　她咋舌，意外方才摔瓷盏的人居然是怀阳公主。

　　更意外她摔瓷盏的理由。

　　容穗犹豫地走过来，压低声音：“他们在说什么？”

　　却涟漪挑眉：“算是皇家秘闻吧，怀阳公主的清白居然被人破了。”

　　容穗的美眸瞪得老大，震惊得久久发不出声音。

　　容家被抄前也是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她自然也知道宫内的那位怀阳公主，可一直没机会见到本尊，万万没想到头次离得这般近，居然是因为这种事情。

　　没有再继续听，却涟漪站起身子，眼神中透出了几分怜悯：“难怪她那么护着却青阳，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居然被外人得知了。”

　　“可知那人是谁？”容穗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

　　却涟漪抿唇，余光送到隔着两间厢房的那面雪白墙壁上，五指也顺着滑了过去，指腹用力，恨不得把这面墙直接穿透。

　　“听小公主前脚骂出来的，居然只是个喝醉酒碰巧进宫的小官家里的庶子，还真是阴差阳错。”

　　“那小公主之后应该如何呢？”容穗被带歪，顺着问道。

　　却涟漪摊手，表情寡淡：“看她自己怎么选了，反正后半辈子应是不好过了。”

　　“要么把事情说开，让陛下知道后杀了那个小庶子的头，但她的名声也就没了，以后劳什子‘浪荡公主’‘娼妇’的脏字眼都会被看客甩到头顶上；要么就咽下这个哑巴亏，亲自向陛下请婚说要嫁给那个小庶子，反正不管怎么选，这辈子都是死路一条了。”

　　“可、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啊？”

　　“可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这么严酷苛刻甚至恶心。”说完，却涟漪小声地骂了声，是句脏话。

　　不堪入耳的那种脏话。

　　骂得不是她一看不对付的怀阳公主，而是那个小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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