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夜深人静，更没什么响动。

　　没有走正门，沈酩殷脚下用力，直接跳上墙头，睨着纵横交错的宅院。

　　男人的尖叫声给他指了路，他不假思索地摸过去，果然看见还亮着烛光的书房。

　　更有趣的事，还撞见了可能是毁尸灭迹的杀人现场。

　　神秘人一袭黑袍，没有戴所谓的黑帷帽，反倒是贴了张银色的面具，从人中往上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但沈酩殷还是从他的身形上辨出这是个年轻的男人。

　　躺在他手边的，正是脖子上缠了条麻绳，不知是死是活的薛少卿。

　　神秘人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听讯而来，握绳子勒人的手松开，瞥了眼已经没了动静的男人，又去抓腰间的长剑，不由分说地向沈酩殷砍了过来，看得出下定决心要灭口。

　　沈酩殷反应快，侧身闪开后一掌拍在他胸口处。

　　看似没什么力道的一掌其实暗藏玄机，这是青云子教他的“泄劲拍”，只需一掌，便能错丹田堵经脉，让敌手段时间内骤失力气。

　　神秘人也察觉到这一掌的别有洞天，深知眼下不可恋战，转身就要逃走。

　　可身子才刚错过来，就又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推到了墙边。

　　是一把弯刀。

　　弯刀从窗户纸里飞进来，刀身锋利，从他右肩插进去，直接贯穿了半边身子。

　　神秘人吃痛，但脚底下不敢耽搁，可不等迈出去两步，就被沈酩殷熟稔地擒住。

　　双臂被反扣在腰后，尤其是受了伤的右边，疼到连剑都拿不稳了只能脱手，下意识骂出来一句脏话，可更脏的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撕下的衣服料子塞住了嘴，并且还被踹跪到了地上。

　　“知道把他嘴塞住以防咬舌自尽，意识不错嘛。”

　　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沈酩殷抬眸望过去，总算是见到了那把弯刀的主人。

　　来者一袭对襟绣竹玄袍，锦缎上的竹林是暗纹，是不扎眼的配色，却衬得他体态修长，气势逼人。

　　双臂环在胸口，后背懒散得靠在门框上，两条腿也一直一弯地交叠而放。

　　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弯刀的刀鞘。

　　凤眸薄唇，嘴角含笑。

　　皎洁月色倾下大半，沾在他翻飞的衣袂之上，似青松，也似树柏。

　　沈酩殷总觉得这张脸从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他谨慎发问：“你是何人？”

　　男人摊手，一副示好的无辜模样：“在梁城越，久闻沈家世子大名。”

　　梁城越！

　　就是那个父亲提过很多次，还总是夸得天花乱坠的大晟元帅？如此的话倒也不奇怪他觉得眼熟了，因几个月前，父亲是给他看过画像的。

　　沈酩殷更怀疑了，面上多了几分嘲弄：“大晟的人，来我大衍国都所为何事？”

　　“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没有着急取刀，梁城越只走近两步，抬手扯开了挡住神秘人半张脸的银铁面具：“山海司是个祸害，难道沈世子不想铲除了他们？”

　　他的目的，也是山海司？

　　桃花眸微眯，不算友善的目光打在面前人身上，似在考量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梁城越也不指望他现在就能相信自己，心里估算了下时辰，提议道：“难得逮个现行，不如我们两个一人抗一个，找个安全的地方审问审问？”

　　另一个指的自然是挣扎在暴毙边缘的薛少卿。

　　—

　　沈酩殷姑且相信了这个人，但回侯府的路上，依旧多有注意。

　　梁城越赶了一天的路，难免疲惫，不由分说地打了个哈欠：“别这么视我如豺狼，我与你父亲关系不错的。”

　　这人说话多有嬉闹之意，沈酩殷竟觉得他与楼云衔有几分相似。只是他虽笑得多，可身上那股子戎马气息未曾消减，一举一动皆是武将的杀伐之意。

　　他记得这位大晟元帅至今不过而立之年。

　　见他不说话，梁城越主动道：“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我的吗？”

　　“我不问，难道你会不说吗？”沈酩殷反问，嘴角轻扬：“从你的话中不难看出，你是想与我合作的话，既想联手，总得拿出点诚意让我信你。”

　　“啧，还真是跟你父亲一样的脾气，吃不得半点亏，精明死了。”

　　叹了口气，梁城越全盘托出。

　　毕竟如他所言，大衍是人家的地盘，既然是来求帮忙，就得搬出诚意让人家看。

　　不过沈酩殷万万没想到，这人深入蜀京追查山海司，居然是为了将功赎罪。

　　他莞尔，起初以为这人的性子与那些沙场上的长辈差不多，定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没想到说起话来这般有趣，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难怪连父亲都对他多有褒奖。

　　从梁城越的口中，沈酩殷得知在几日前他就抓了个山海司的家伙，但运气不怎么好，那人是个弃子，体内被种了蛊毒，不出一个时辰就暴毙了，因此什么都没问出来。

　　至于他找上自己的理由更简单，也只是因为在先前的战事上对父亲印象颇好，到侯府的路上就看见了他，这才一路追到铁松巷。

　　“其实，我来大衍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

　　“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药仙谷的那位圣手出关了，他欠我一样东西，我得要回来。”

　　男人的心头刹那间坍塌都重建，瞳仁瑟缩一瞬，又匆忙恢复如初，嗓音带了点涩哑气：“你认识药仙谷的谷主？”

　　梁城越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如实回答：“算是吧，见过几次，还救了他的命。”

　　他说的每个字都云淡风轻，又恰如其分地在沈酩殷的脑海中掀起暴怒龙卷，男人喜极：“如此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梁城越笑意更深。

　　都是狐狸成精，怎么可能不懂得审时度势？大晟大衍虽然交好，可他现在顶着的也只是梁姓儿郎的名头，自然得为自己谋取点应得的利益。

　　夜风漫过街头，道路两侧的枝头叶梢撞在一起，沙沙作响。

　　肩头的薛少卿被他晃悠两下，意识逐渐清醒，可当头就听见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可以啊，拿大衍一位皇子的命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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