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怎么会跟人打架，微生淮心想。

　　就她那小细胳膊细腿的，还学人打架。

　　连她跟人吵架的样子微生淮甚至都想象不到。

　　早操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回到班级，教学楼里陆续响起读书声。

　　微生淮回到座位上才发现，双玉今天没来。

　　怪不得刚才没在早操队伍里看到她。

　　她的座位上空荡荡的，桌面理得整整齐齐，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每天坐下之前，双玉都习惯用湿巾纸将课桌座椅擦得干干净净，她的湿巾纸都香香的，有时是花香，有时是果香，淡淡的，若有若无。

　　前面陈心元跟黄赫又因为谁多占了桌子斗起嘴，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

　　“陈心元，昨天双玉跟人打架了？”微生淮手里转着圆珠笔，语气漫不经心。

　　“喂，微生淮你太伤我心了你知不知道，”陈心元气鼓鼓回头，“好歹咱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吧，我跟双玉一起跟人打架，你就只关心她呗？”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黄赫拍了拍大腿，“你说陈心元你平时那么泼辣，结果打个架都打不赢，看看你的手臂跟狗啃了一样，血淋淋一道一道的，合着你就是窝里横是吧，实在不行我帮你出气算了，把那女的打一顿给你解解恨。”

　　说着，黄赫抓过来陈心元的手臂一把拉起她的袖子，“微生淮你看看，陈心元手臂成什么样了？”

　　——昨晚去了药店，涂了碘酒，陈心元手臂上倒没昨晚那么夸张了，但是青紫色的碘酒和伤痕混在一起，看起来的确触目惊心。

　　“跟你说了这事就这么过了，”陈心元瞪了黄赫一眼，“你要去把她打一顿，我不就又理亏了吗？还有啊，别一天到晚把打人挂在嘴边，你以为你是□□吗？”

　　微生淮看着陈心元的手臂，又看了一眼双玉空荡荡的座位。

　　都请假了，这得伤成什么样子。

　　“你俩挺厉害啊，还学人打架。”微生淮挑眉，“谁惹陈大小姐了？”

　　“没惹我，她们找双玉茬，我看不过去，就帮她说了两句话，谁知道就打起来了。”陈心元把事情的原委跟微生淮说了一遍。

　　“总之以后出去你别说你认识我，连个高一的都打不过，丢人。”黄赫一脸嫌弃，又说，“你这手上的伤不会留疤吧，我跟你说，要是留疤的话，你干脆在上面纹一条龙，也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要纹就纹‘黄赫是傻逼’。”陈心元翻白眼。

　　“想纹我名字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黄赫一脸贱兮兮。

　　陈心元：“......”

　　“那双玉这是被打住院了？”微生淮问。

　　“你想什么呢，”陈心元差点笑了，“怎么可能，我们是二打一，不过双玉膝盖被踹了一脚，应该挺严重的。昨天她也没说要请假，我还以为今天她会来，我问问她。”

　　说着，陈心元摸出手机准备给双玉发消息。

　　“不过微生淮你怎么今天又迟到了，又失眠了吗？”黄赫看着微生淮眼底那一片暗沉的青灰色，“要是真扛不住还是去拿点药吧，天天失眠也不是小事。”

　　“不去。”微生淮从桌肚里掏出校服铺在课桌上，准备睡觉。

　　“你要实在不想去看医生我倒是可以教给你一个治疗失眠的好法子。”黄赫凑过来，“你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这法子对我来说可是百试百灵，要是睡不着，只要做了，很快就能入睡。”

　　“什么法子？”微生淮将信将疑。

　　“我录了国文老师讲课的音频，晚上睡不着听一下，保证秒睡。”

　　“......”微生淮无语地看了一眼黄赫，没理他睡了。

　　“哎国文课不顶用的话我这边还有算数课、外语课的录音，试试呗？真有用的啊......”

　　微生淮最后没睡着。

　　虽然很困，困得头昏脑涨，但是一合上眼就想到双玉跟人打架这事。

　　陈心元说那两个女生喜欢盛时光，又嫉妒双玉跟他走得近，才在晚自习下课找到双玉。

　　双玉跟盛时光走得近？是挺近的。

　　不过微生淮大致也知道双玉，即便盛时光对她有意思，恐怕这姑娘也察觉不到。

　　她这人，浑身上下就没这方面的细胞。

　　对于“喜欢”这类事，她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恐怕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她会被那些女生盯上。

　　直到晚自习下课，双玉都没有出现在教室里，马葛说双玉今天请了一天假。

　　只请一天假的话，看来伤得还不算严重，微生淮心想。

　　陈心元说给双玉发消息，但也一直没说后续。

　　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白天一整天也没补觉，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微生淮觉得一闭上眼就天旋地转，头疼的厉害。

　　下课他就收拾东西，早早离开教室回家。

　　微生淮失眠这回事，从他初中的时候就有了。

　　那时候韩云花跟微生志离婚也有三四年了，韩云花一边开理发店一边照顾微生淮，日子过得倒也安稳。韩云花长相出众，这些年来追求者也不少，但她从来都是拒绝。

　　后来韩云花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个体育老师，那人来过理发店几次，看起来挺靠谱，微生淮知道这事，他也能理解。

　　他从没想过因为自己韩云花就不能再有新的感情生活，反倒是希望韩云花能早点找到幸福。

　　可那天晚上，韩云花把那男人带回了家——微生淮和韩云花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隔壁两人稍微有点什么动静微生淮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微生淮能接受韩云花交男朋友，但绝对不能接受亲耳听到他们的甜言蜜语。

　　他一脚踹在墙上，那边立刻安静了下来。

　　之后韩云花再没带那个男的回过家。

　　可这件事情之后，微生淮就开始睡不着觉了。

　　晚上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他极力劝自己，他们也没做什么，可一想到还是忍不住恶心难受。

　　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买了一副降噪耳塞，但用处也不太大。

　　周围安静没声音也没用，那些声音是从他脑子里传出来的。

　　再后来，微生淮基本上就没再见过那个体育老师，后来才知道，韩云花跟他分手了。

　　那之后好几年，韩云花没再接触过新的男人，直到前段时间，她又认识了一个男的。那男的叫刘新安，做生意，好像挺有钱的，但微生淮不喜欢他，尤其不喜欢他看韩云花的眼神。

　　这学期开学前几天，韩云花把那男的带回了家。

　　他们回来的晚，到家的时候微生淮已经睡了。

　　微生淮这天忘记戴耳塞，迷迷糊糊被隔壁传过来的声音吵醒，他听到那边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听到韩云花说“不要”。

　　这声音对于微生淮来说无疑像是一颗炸.弹爆开，那一刻他几乎是失去了理智，掀开被子下床撞开隔壁的门拽着那个男的就是一拳。

　　一拳接着一拳，微生淮打红了眼，他沉默着，却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刘新安哪能想到还会遇到这种事，他也被惹恼了，顾不上别的，抡起拳头打在微生淮脸上。

　　微生淮被打破了相，还没开学就要请假。

　　刘新安也没占到便宜，气得直接要跟韩云花分手。

　　那天韩云花踹了微生淮好几脚，让他滚出这个家，打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微生淮就住到了理发店里。

　　这件事之后，微生淮失眠的情况愈发严重。

　　后来他索性晚上学习写作业，白天到了学校再补觉。

　　昨天晚上失眠是因为韩云花彻夜未归，微生淮知道她现在还在跟刘新安交往，他不喜欢那个男的，但是韩云花好像很喜欢。

　　交往就交往吧，微生淮又不可能去管着韩云花。

　　只要韩云花别再晚上把男人带回这个小破房子就行。

　　一居室的房间硬是改造成两个房间，稍微有点什么大动静隔壁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洗漱完躺到床上，微生淮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黄赫最后还是把他录的“催眠”音频发给了微生淮，在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之后，微生淮最终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他从床头柜拿出耳机连上，随手点开那个名称为“老谭催眠-9”的音频文件。

　　国文老师谭老师那又闷又沉的声音响起，像在毫无感情锯木头，又像念咒，再加上班里时有时无的噪音——别说，效果真挺好的。

　　可能是微生淮习惯了上课睡觉，没听一会儿他便有了睡意，闭上眼睛意识渐沉。

　　耳边谭老师还在毫无感情地讲试卷——

　　“接下来，请一位同学朗诵下这一题的现代诗，”谭老师停顿一下，教室里面瞬间安静许多，“双玉，你来念吧。”

　　周围继续响起教室里常有的窃窃私语的嗡嗡声，仔细听还能听到窗外的蝉鸣。

　　短暂停顿之后，少女柔软的嗓音响起。

　　“在被遗忘的土地上

　　岁月，和马轭上的铃铛纠缠

　　彻夜作响，路也在摇晃

　　重负下的喘息改编成歌曲

　　被人们到处传唱

　　......”

　　双玉声音原本就软，认真咬字朗诵的时候，声音格外甜。

　　尤其是用耳机听的时候，就像一根长长的羽毛漫不经心撩拨人的耳膜。

　　还没听完，微生淮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黄赫这他妈录的什么玩意儿，听了这个更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双玉朗诵的那首诗摘自北岛的《十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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