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班的点，贺闻奇收拾完东西正要走，被王岛叫住。

　　王岛和他是一同进公司的，也是实习生，分在设计部。

　　“贺闻奇，今天晚上我们几个请方经理吃饭，你也一起吧。”

　　“你们请方经理，我去干什么。”贺闻奇不喜欢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来往。

　　“你先别急着走啊，是这样的，”王岛堵在前台出入口，低声道，“听说韩总会亲自考核我们这批实习生，转正的时间会提前，不过难度也会加大。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方经理不是人事部的么，韩总才来，肯定会参考他对我们的评价，说不定会影响韩总对我们的印象，所以就约了今晚请他吃个饭。饭钱我们几个AA的，你一起呗。”

　　早上韩季跟贺闻奇提到过会开设新项目让所有人参加，方振康也说韩季会重新考核实习生，看来风声透得挺快的。

　　不过早就已经定好了的饭局才通知他，显然贺闻奇根本不在他们之前的考虑之中。

　　事实确实如此，他们几个约好了方振康，方振康也一口答应，随后顺口问了一句“贺闻奇也在的吧”。就这，王岛他们才临时过来叫上他。

　　见他还在考虑，王岛又劝说：“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要是单单你一个人不去，不说你不合群也会说我们孤立你。”

　　这个理由，贺闻奇想笑。

　　当时来应聘的时候，大家都是冲着设计部去的，单单贺闻奇被分去了前台。这几位都是硬学历，正规院校毕业，绘画功力也是有的，对贺闻奇自不量力的跟他们争设计部的实习位置，大有些不屑，平时有意无意的总表现出对贺闻奇看不入眼。

　　贺闻奇心里明白，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专注自己要做的事，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一次，他大可以不去，可他偏偏想答应。

　　那就去坐坐，吃完饭就走，也耽误不了什么。他倒想听听，重新考核，到底是要考核什么。

　　-

　　王岛他们选的是一家中餐馆。实习生含贺闻奇在内一共六人，外加方振康和人事部另一位同事，正好八人桌包间。

　　人到齐，王岛站起身起了个头：“来，咱们先共同举杯敬一下方经理，感谢方经理对我们这批新人的照顾。”

　　大家拿着酒杯站起来附和。

　　方振康笑着招招手让大家坐下：“谈不上照顾不照顾的，我向来一视同仁，大家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自然能得到应得的回报。”

　　他视线在场扫了一圈，又说：“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只要符合条件，个人能力突出，我当然也不会吝啬推荐。”

　　“那是，我们方经理最是爱惜人才，绝对的公平公正。”人事部的另一名同事开口道。

　　“对对对。”

　　“就是，方经理人最好，亲切。”

　　……

　　开场的含蓄场面话一过，酒下肚，满桌皆是一来二去的恭维和谦辞。年轻的小伙子们开始轮番敬酒，红酒也换成了啤酒的喝法，一口一杯的干尽。

　　贺闻奇缩身窝在座椅里，他只负责凑个完整的人头，顺便听听小道消息，丝毫不想被人注意。

　　偏偏有人要点名。

　　“贺闻奇，我觉得你是最应该感谢方经理的人，你那条件还想进设计部，幸好方经理爱惜人才，给你安排在前台，不然你连实习的机会也没有。”有人趁着酒劲奚落道。

　　被人架起来，贺闻奇懒得争辩，顺势端起面前的杯子：“多谢方经理，我敬你。”

　　方振康笑着点头，斜眼看他，并没有拿杯子。

　　旁边人一看，起哄说：“贺闻奇，你这样谢可没诚意。你看你杯子的酒都是剩下的，不得满上？”

　　这是红酒，可不是啤酒。啤酒一杯杯喝，红酒得一口口咽。

　　贺闻奇也不多话，放下高脚杯，拿过红酒倒满，站起身抿唇一笑，朝方振康端举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有人带头拍了拍手。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贺闻奇放下空空的酒杯，离席而去。

　　方振康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浅浅抿了一口酒。

　　-

　　同一家中餐馆的二人隔间。

　　“我说，你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骆飞文举起手里的酒，朝韩季晃了晃，“视频里那人，是你要找的吗？”

　　韩季回以对方轻轻碰杯，酸涩入口，咽喉灼热。

　　“酒不怎么样，菜还不错。”

　　“我对景城也不熟悉，出差路过而已，这家店也是别人介绍的。”

　　“什么时候走？”韩季问。

　　“周五晚上。”骆飞文说，“不过好歹你是回国了，以后要见面也容易一些，打算在国内待多久？”

　　“应该会很长时间，公司才接手。”韩季停了好一会儿，小声道，“人也才找到。”

　　“真的是他？就是这几年你老让我在老家打听的，叫……什么奇。”

　　“贺闻奇。”韩季说。

　　“对对，我不太记得名字，那时候印象里是比我们低一个年级长得挺漂亮的一小男孩。”骆飞文笑，“老喜欢在我们班后门蹲着等你放学。我在夜店看到他的时候也不确定，变化太大了。”

　　韩季：“不确定你也拍给我看了。”

　　骆飞文：“嗐，我是觉得长挺好看，给你欣赏欣赏。哪知道就是你要找的人。”

　　笑了一会儿，骆飞文忽然道：“你这提前回国不会是因为他吧？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

　　不仅联系上，还近在咫尺，就是不搭理自己，恐怕要花点儿时间慢慢哄。

　　隔间靠窗，窗外华灯闪烁，车来车往。窗内客宾喧哗，珍馐玉食，热气腾腾。

　　磨砂玻璃屏风隔成的二人间光感通透，既独立又隐蔽。

　　突然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面扫过，韩季视线转动，心有所触。

　　“飞文，我去一下洗手间。”

　　-

　　贺闻奇酒量算不上特别好，但也不至于几杯酒就撑不住。大约是胃病加发烧才好，三杯红酒下肚后就开始天旋地转。

　　他在洗手台冲洗了一会儿，双手搭在洗漱盆边沿，头垂着，缓了好一会儿，胃里还是翻搅得难受。

　　一道阴影压了下来，声音里全是斥责：“贺闻奇，你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怎么变这个样子了？”

　　贺闻奇抬头，满脸挂着水珠，前额碎发湿漉漉的垂下来遮了一半浓黑的眉眼，眼神在韩季脸上游离了一会儿，像在认人。

　　片刻，他嘴角上翘，眼里却无笑意：“怎么，韩总，不让员工去夜店还不让喝酒聚餐了么？”

　　韩总无奈，一口气落下来：“你们在聚餐？”

　　“对呀。不过您一大老板不太方便参与我们这种小聚会，大家都不会自在的，所以就不邀请您过去了。”

　　韩季自然没想要加入他们的聚餐，只是看着贺闻奇的状态不放心。

　　“你不能再喝酒了，我送你回去。”韩季去拉他。

　　贺闻奇撑着他的肩推搡，顺势挺直了身：“不用你管。”

　　“贺闻奇，我没想管你。”

　　韩季突然大声呵斥，贺闻奇被吓了一跳。

　　从重逢到现在，贺闻奇一直在拒绝他的好意，这也罢了，还总是带着些不冷不热的嘲讽，韩季也有些上了火。

　　“我没想管你，只是你别拿自己身体折腾。你昨天才发高烧吃了药，今天就不要命的喝酒，你在应酬谁？如果是上司，那我这个公司总裁不是更值得你巴结？”

　　话出口韩季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贺闻奇看都不看他，甩头就走。步子虚浮，却努力维持着板正的腰身。

　　韩季望着那背影叹了口气。

　　-

　　贺闻奇回到包间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要散了，他原本就是想打个招呼走了，见状便又留了一会儿。

　　没有人再点他，他却心浮气躁的自酌自饮，菜没吃多少，酒灌了个满肚。

　　接人的接人，顺路的顺路，最后就剩下人事部的那名同事、方振康和还没打到车的贺闻奇。

　　可巧，这会儿完全没有空车。

　　方振康打发走了同事，等着替他叫的代驾，踱步到贺闻奇身旁：“这个点不太好叫车，我送你吧。”

　　“不用了方经理，再等一会儿就有了。”

　　“诶，跟我客气什么。小贺啊，你要知道你来公司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你了。”

　　这话模糊又一语双关，贺闻奇不傻，听懂了里层的意思。

　　方振康平时在公司，总会借着和他说话的机会，拍一拍他的肩头或者后背，看起来像是上司对下属的关爱，实际上就是揩油。

　　他分寸拿捏的好，一碰即收，不会在人身上停留太久。别人看不出异状，甚至贺闻奇在起初阶段也没觉察不对。

　　时间久了，方振康才端倪渐显，甚至开始故意说一些话来提点贺闻奇。

　　贺闻奇全当听不懂，他进到公司的目标还没达到，不能过分得罪方振康，所以只是尽量的避免跟方振康单独接触。

　　眼下几杯黄汤下肚，又没有其他同事在场，方振康狐狸尾巴也不想藏了，爪子昭然搭上了贺闻奇的窄腰。

　　贺闻奇想阻止对方，一伸手却发觉没多少劲儿，反倒被人顺势拉过，跟人靠在了一起。

　　方振康酒气里夹着兴奋：“小贺，你腰真细。”

　　贺闻奇原本就头晕，站路边又让风一吹，酒劲儿彻底被催发，让人一带软绵绵就靠了上去。

　　这时候代驾把车开了过来，方振康搂着人就上前去开车门。

　　贺闻奇人站不稳，脑子还没糊涂，一手借力抵着车门上框不进：“方经理，我自己能回。”

　　毕竟是个大高个儿的男子，方振康一时半会儿也推他不动。

　　僵持之间，韩季和骆飞文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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