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这一周来最香的一顿饭，给贺妍秋道过谢，韩季就该回家去。临了看见客厅茶几上散乱的几张画，顺手拿起来看了看。

　　他其实没看明白画的是什么，贺闻奇凑了过来，很是得意：“怎么样，画得好吧。”

　　韩季顺着他点点头：“嗯，很棒。”

　　得了认同，贺闻奇仿佛找到知音，拽着人胳膊带进自己房间，从书桌旁边的纸箱里扒拉出一叠画递给他：“给你看，都是我画的，我可会画了。”

　　韩季拿着那一叠画一张张看，除了少数能辨别出的花草、房屋，其余的他仍旧看不懂画的什么。不过他全都点头认可，照单全收。

　　贺闻奇心里那点儿嘚瑟全挂在脸上：“我还能画你。”

　　韩季看了他一眼，表示不信。

　　第二天，贺闻奇敲开对面房门，把一张极其抽象的人像递给了韩季。

　　再之后，韩季隔三差五都能收到贺闻奇画给他的像，从最初的抽象到后来的简笔，再到素描、速写……由形到神，他的所有表情、神态、动作全都落到了贺闻奇的笔尖上，跃然于纸。

　　……

　　离开韩季学校回家的火车上，贺闻奇躲在车厢角落里哭了一路。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蔓延的快乐有多大，失落的痛苦就有多深。

　　贺闻奇感觉身体里面在生长一条条细细密密的线，往心脏深处延伸，所有线头都被“韩季”攥在手里，只要念起这个名字，所有线便会收紧拉扯，绞痛难忍。

　　他捂着心口，看不见流血，却痛得忍不住要低哑嘶叫。

　　他想不通，明明韩季对他这么好。

　　冬天会帮他暖被窝，把他冰凉的手脚揣进怀里；

　　会因为下雨天他不想弄湿鞋袜而背他一路，甚至还背他上五楼；

　　他喜欢吃小龙虾却因为费手不想剥，韩季会把虾仁剥好满满一大碗给他；

　　他挑食，韩季会把他偷偷挑出来的菜自己吃掉……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学，甚至韩季家都买上别墅了，却还要赖在他家蹭饭，和他挤同一张床。

　　韩季沉稳，门门课都是年级第一。贺闻奇贪玩，成绩不好不坏。韩季便抓着他给他补习，让他和他考同一所中学。

　　贺闻奇高中的最后一年，韩季去了外省上大学，每天晚上俩人还要电话视频。

　　贺闻奇绘画专业第一，文化成绩差一点，为了能和韩季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他报考了那所原本离他模考分数差一大截的学校。

　　这一年，贺闻奇收了心。

　　他原本就聪明，只是玩心重。他开始专注努力，朝着心中目标冲刺，再加上韩季的远程指点，每晚熬到凌晨的坚持，进步神速。

　　他没有告诉韩季填报的高考志愿，直到收到录取通知书。

　　他要当面将这份惊喜送给韩季，连同他早就喜欢他的心。

　　可是，韩季交女朋友了，还是在他面前。

　　贺闻奇看见韩季牵住周雪的手，心变成了碎裂的玻璃，稀里哗啦落一地。

　　原来韩季只当他是……邻居……弟弟……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转身就跑。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躲进自己房间，藏进自己世界，再把那些被“韩季”握住的线一根根从身体里面拔除，让伤口止血结痂。

　　等到他终于回了家，推开房门，却见一屋子散落的画像。笑着的，沉吟的，生气的，发呆的……不同神态，全是同一个人的脸。

　　贺妍秋背靠着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个画本。

　　“妈。”贺闻奇嗓子发紧，预感到自己的隐秘被发现。

　　贺妍秋双肩抖动了一下。

　　贺闻奇站在门口等着，一分一秒时间漫长。

　　“妈。”贺闻奇预料过被母亲知道的一天，他心里磊落，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设想过要如何告诉母亲，如果母亲不接受，他也计划过要如何说服她。

　　只是没料到母亲自己发现了。

　　贺闻奇有很多的画本，几乎所有的画本韩季都看过，唯独这一个被他捂得死死的锁在抽屉里。

　　他拿到通知书太兴奋，急着去见人，忘了把画本收回抽屉。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不过是正值青春的少年对另一个人感情上的一些渴望，一些妄念，和想要侵占而无法纾解的喜欢。

　　贺妍秋终于转过了身，脸色苍白，牙齿死死咬住颤抖的下嘴唇：“你，你是……”

　　“是，妈。”贺闻奇眼睛红肿未消，没打算隐瞒，“我喜欢韩季。”

　　“你去找他了？”

　　贺闻奇没答，算是默认。

　　“我、我得带你去医院。”贺妍秋猛的站起来，左右快步来回走动，极度不安，“对，马上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

　　“治病，你这是病，咱们去医院，去医院就能治好。”

　　“妈，我没病。”贺闻奇在床沿坐下。

　　“我说是病就是病！”贺妍秋突然冲着他大吼，声嘶力竭。

　　贺闻奇被吼的愣怔。

　　她伸出手止不住的抖动：“把、你把手机拿出来。”

　　“干什么？”

　　“把他的电话删掉！不许再去找他！”

　　“我不会再去找他的。”贺闻奇心里伤口翻卷。

　　“给我，把手机给我！”贺妍秋冲过去疯狂的扯贺闻奇的裤兜。

　　贺闻奇一手挡，一手握住她手臂：“妈，你冷静点。就算没有韩季，我也还会喜欢别的男人。对，我是，我是同性恋！”

　　虽然已经知道，但这话出口依然是一记重锤，哐当敲到贺妍秋心上闷响。她安静了几秒，突然像受了刺激，疯狂摇头尖叫不止。

　　“妈，妈——”贺闻奇抓住她两臂，想要她停下来。

　　贺妍秋红着眼，眼泪夺眶而出，双手紧缩在胸前，眼神涣散。

　　贺闻奇被她神情吓到：“妈，妈，你怎么了？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你儿子，啊？”

　　贺妍秋视线移到他脸上，仔细辨认：“我儿子，小奇？”

　　“对，我是小奇，贺闻奇。”

　　“我儿子，贺闻奇。”贺妍秋眼里刚刚有了聚焦，突然又开始疯狂拉扯他。

　　“我儿子不是同性恋，我儿子不能是同性恋。我们去医院，去医院把病治好。”贺妍秋语无伦次，伸手扯贺闻奇头发，拉他衣服，拽他裤子，“给我手机，把你手机给我。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她几尽癫狂，不受人控制。

　　指甲戳到贺闻奇脸上，脖颈上，胳膊上，终是见了血。

　　贺闻奇忍疼，一面挡，一面想抓住她，不轻不重的，一掌推了出去。

　　这一掌，让贺闻奇悔恨至今。

　　贺妍秋后腰撞到书桌棱角，疼痛倒使她清醒了过来。她想攀住点什么不至于倒下去，手胡乱抓到了桌上的画本，紧紧握住，而后松开，摔倒在地。

　　画本被抛在空中，又重重的落下。

　　摊开的那张图上，画了两个人交颈痴缠，一个是韩季，另一个是贺闻奇自己。

　　--------------------

　　小小解释一下，贺母的反应并不完全因为儿子是同性恋，还有另外一个更大的原因。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