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水镇？”张贺面露惊讶。

　　此前他与副官们都曾商议过, 拓拔羽行踪诡谲，看上去并无定律，只似乎一直朝南前进, 因此都认为拓拔羽会往更南边的小镇上去。

　　而仙水镇在北边，且离拓拔羽上次现身的地方有些远, 张贺迟疑不定。

　　陆嘉彦又摆了沙盘给他看，解释道：“拓拔羽不是一直往下走，他是沿着这条断了的山脉在行动，应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张贺定睛一看, 脑中灵光乍现，拍手道：“是了！侯爷慧眼, 这一片是大嶷山, 几年前被洪流冲垮了半截山脉，那缺口似乎……”

　　他回想片刻，指着仙水镇道：“似乎就在这处！”

　　拓拔羽实在狡黠, 他的踪迹并不是完全沿着大嶷山山脉走的，而是有所偏差，似乎笃定了他们猜不出来。

　　幸好小侯爷来了, 张贺长舒一口气。

　　陆嘉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商定好出兵的时间，张贺就下去准备了，陆嘉彦坐到条案后, 打开一封密信察看。

　　是彩月送来的，她说一到绍兴, 婉玉就将卖身契给她了，不要她伺候。

　　但彩月仍暗中跟着她们, 把婉玉这两日的行踪记了下来。

　　陆嘉彦终于明白, 婉玉原来是要寻人。

　　彩月还打听到, 那处破旧院子从前住过一对母女，女孩和婉玉的年纪对得上。

　　看来她应当是在找自己的母亲了……

　　陆嘉彦叹气，这事她不想说出来，肯定有她的理由，他只能暗中帮她。

　　于是提笔回信，嘱咐彩月千万保护好她们。

　　*

　　天色已暗，怡红楼的红灯笼一排一排渐次亮起，河面上映出璀璨灯火，姑娘们穿着轻薄的衣裳出来迎客，嬉笑推搡，惹得河对岸客栈中的客人们都伸长脖子去看。

　　婉玉让银宝乖乖待在客房里，陆嘉彦送的丫鬟彩月已被她放走，没人能照看银宝，索性银宝乖巧，连声承诺自己一定会锁好门。

　　婉玉换作男子打扮，打算进怡红楼看看。

　　她故意选了人多的时候进去，不想被人识破，只是虽然已经伪装过，仍然一眼就被老鸨顾妈妈认了出来。

　　顾妈妈伸手拦住了她，水红绢帕在她脖颈处绕了一圈，轻挑道：“呦，这位客人可是来找人的？你家男人可不在我这里。”

　　婉玉一愣，面上泛起薄红，故作镇定道：“妈妈说什么呢，我自然是来寻乐子的，找什么男人。”

　　她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声音尖细的小少年。

　　顾妈妈翻了个白眼，捏了下婉玉白皙的耳垂，“妈妈我又不是傻的，就直说吧，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这姑娘装的还挺像，一眼看过去还真以为是个身量不高的小郎君，但耳垂上两个玲珑的耳洞却出卖了她。

　　顾妈妈见过太多这样想混进怡红楼的女人，大多是来找家里的男人算账的，不过这小姑娘看着脸嫩，不像是嫁过人的。

　　婉玉也明白了顾妈妈是怎样识破她身份的，心下懊恼，她已经用两缕头发遮住了耳垂，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既然已经被识破，婉玉也不想再装，拉着顾妈妈站远了点，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恳求道：“我想向妈妈打听一个人。”

　　这一百两银子是她离开省城前找陆嘉彦借的，陆嘉彦说不用还，婉玉却办不到，临走前写了欠条硬塞给了他。

　　顾妈妈皱眉，一百两银子打听消息，这小姑娘出手可真阔绰。

　　“你想打听谁？”顾妈妈连忙将银票揣进怀里，生怕她反悔。

　　婉玉说了母亲的名字和样貌，顾妈妈回忆了一番，楼里这个年纪的女子不多，没有能对上的，于是摇了摇头。

　　婉玉再三询问，顾妈妈仍是摇头，她赔笑道：“姑娘，我也是前两年才来的，楼里的老人从前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啊！”

　　婉玉失望地点点头，打算跟着她去问问楼里的其他人。

　　“你先等等。”走到灯下，顾妈妈忽然道。

　　对着灯瞧了瞧，顾妈妈越看婉玉的眉眼就越觉得像一个人，叫几个姑娘一同来看，都觉得熟悉。

　　最后有人惊讶道：“妈妈，她和兰姨生的有点像！”

　　顾妈妈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这丫头的眉眼确实和兰香长得像，这么多年兰香一直在找她的女儿，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而婉玉也欣喜地抓住顾妈妈的手，追问道：“妈妈可否让我见一见兰姨？”

　　顾妈妈爽快地答应了，叫了个小丫头来，让她带着婉玉去楼上。

　　“兰姨从前还是咱们怡红楼的花魁呢，好多人抢着要她，可兰姨都不干，谁也不嫁，一个人住在三楼。”小丫头是个伶俐的，一路叽叽喳喳跟她介绍。

　　当听到兰姨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失散的女儿时，婉玉忍不住心跳如雷。

　　算一算，兰姨和母亲的年纪也能对上，小丫头说兰姨从前是富贵人家的小妾，犯了错才被卖出来的。

　　每一条都对上了，婉玉一边狂喜，另一边却又觉得，怎么会这样巧？真就被她问到了？

　　可是裴氏不是说，母亲当年被一个富商买走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裴氏骗了她？

　　婉玉忐忑地跟着小丫头上楼，踩在木质台阶上，手忍不住颤抖。

　　兰姨真的就是她的母亲吗？这么多年，她的愿意终于能实现了吗？

　　如果兰姨真是母亲，她会想方设法为她赎身，两个人在绍兴也好，在其他地方也好，租一个小院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长久以来的期盼忽然有了成真的希望，婉玉一颗心酸胀得难受。

　　小丫头忽然抬起头讶异道：“哥哥你怎么哭啦？”

　　婉玉匆忙擦掉眼泪，摇了摇头。

　　二楼是正当红的姑娘们的住处，三楼住着的就是老姑娘们了，也能接客，但没什么人来找，因此比起二楼要清静许多。

　　小丫头将她领到尽头处的房门前，就蹦蹦跳跳地下楼去了。

　　婉玉犹豫了许久，鼓足勇气上前敲了敲门。

　　一记柔媚的女声自里面出来，“谁呀？”

　　婉玉心一沉，母亲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吱嘎”一声，门被人打开了。

　　一张与她有五分像的脸露了出来。

　　只一眼，婉玉就知道，这不是她的母亲。

　　尽管多年没见，她也能清清楚楚地记得母亲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眼前这位穿着艳红衣衫，钗环叮当作响的女人，绝对不是她的母亲。

　　她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兰香看见一个俊俏小郎君，正想调笑几句，忽然发现不对，这分明是个女子。

　　“你是……”她迟疑道，眼前飞快闪过一张脸。

　　她伸手一把将婉玉拉进屋里，收起了脸上的轻浮，声音颤抖地问，“许岚烟是你什么人？”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兰香一看见面前这姑娘，就能想起许岚烟那张美艳又倔强的脸。

　　母亲的名字被说出来时，婉玉头脑一片空白。

　　半晌，她才嗫嚅着嘴唇说：“她是……是我母亲。”

　　兰香惊叫一声。

　　作者有话说：

　　小侯爷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和婉玉重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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