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才那个误打误撞的拥抱不同, 这一次，陆嘉彦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她的温度。

　　她的发髻抵在他的下颌处，带来微凉的痒意, 她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隔了一层夏衫, 她的皮肤滚烫。陆嘉彦心口狂跳，艰难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玉却没说话，她安静地靠在陆嘉彦怀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墙头上的陆山和陆川差点把下巴惊掉。

　　陆嘉彦能闻到她惯用的桂花味梳头水的馨香, 能听见微风吹动树枝的窸窣声响，满心欢喜下, 他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回抱婉玉, 但她却在这时抽身离开。

　　抱了个空，陆嘉彦指尖微凉，脸红了个透, 连带耳根也一片绯红，瞧着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婉玉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见他这副模样, 没忍住轻笑出声。

　　陆嘉彦颇有些恼羞成怒，又不能对着婉玉发脾气，一抬眼瞥见墙头上探头探脑的陆山陆川, 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吓得二人双双掉了下去。

　　“你方才到底是什么意思？”陆嘉彦冷静下来, 蹙眉问道。

　　婉玉忽然笑了，抬头直视着他, 神色飞扬, 陆嘉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不免心生讶异。

　　她是温柔的，含蓄的，心事重重的，一再躲避他的心意，要么就沉默，要么就说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

　　但那双一向深邃幽静得看不清情绪的眼眸里，此刻是难得的澄澈喜悦。

　　婉玉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许多，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笑着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会儿，又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谢谢，可是真的，陆嘉彦，我真的很感激你。”

　　婉玉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她的感激才合适，陆嘉彦其实没必要帮她这么多的，起初她还会因为他待她的这份好而猜疑忐忑，害怕他也是别有所图，可是后来她渐渐发现，陆嘉彦好像是真的不求回报，他明明可以以恩挟报，可是他从不曾这样做，反而常常劝她不要觉得愧疚。

　　但她怎么会不愧疚呢？

　　彩月说他昨日才回省城，今天便赶到了绍兴，他身上还有伤，若不是因为她，本不该这样劳累奔波。

　　“你若还是想让我走，那就不用了，我明日就回京。”陆嘉彦垂下眼睫，失落不已。

　　他不想听她说那些客气话，她明明离他只有两步远，可就像是隔着天堑，怎么也跨越不了。

　　“不是。”婉玉着急打断了他。

　　陆嘉彦惊讶抬头，见婉玉抿唇一笑，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染上一抹艳丽的红，朝霞一般灿烂，她抓过他的手，强硬地将荷包塞进他的手心，低头轻声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其实……其实也很心悦你，但你知道的，我先前顾虑太多，总是拒绝你。明日一别，你我或许今生再不复相见，我想了很久，觉得不应该再逃避了。”婉玉倏而抬头，眸光柔软又坚定。

　　“我就想告诉你，我也很喜欢你。”

　　微风吹乱她的额发，陆嘉彦的心一片柔软。

　　他好像终于等到了云开月明的这一天。

　　在送她去钱塘江码头的马车上，她也说过心悦他这样的话，但那时陆嘉彦并不觉得有多欢喜。

　　因为他知道，那时候她说那种话，是一种沉重的告别，她其实还是不愿意敞开心扉去接受他，只是在安慰自己。

　　而这一次，他知道是不一样的。

　　原来她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上，也会因为他染上羞涩。

　　陆嘉彦忽然就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像是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只恨自己不能将她小心包裹起来，揣进怀里。

　　因为太高兴，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紧紧攥住婉玉给的荷包，结结巴巴道：“那……那你是怎么想的？”

　　难道真就这样此生不复相见了吗？

　　陆嘉彦一想到这种可能，心里便涌上一阵酸涩，他低声道：“你说你不愿做妾，我又何尝舍得这样践踏你呢？我想过了，若你愿意，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就算所有人都会阻止，那又怎么样？他一样可以凤冠霞帔娶她进门。

　　婉玉眼底泛红，轻轻叹了口气，“但我如今不能跟你走，你知道的，我娘还需要我照顾。”

　　陆嘉彦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失落虽有，可心里并不怨她，他想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他可以慢慢等她。

　　婉玉却擦了擦泪，接着道：“磐石无转移，若你我此心不变，我会一直等着你。”

　　她不想嫁给一个不爱的人，过去已经够苦了，她想守着一点甜好好过。

　　陆嘉彦便也笑了，他大胆地伸出手，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这样就很好了……

　　再等等吧，等京城那边的事处理完，他会回来找她的。

　　*

　　婉玉与陆嘉彦道别回到小院，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许岚烟和贾徽已经做好了午饭在等她，见她回来时一脸笑意，两人心照不宣，招呼她坐下来吃饭。

　　简单的饭菜，只是因为有了亲人的陪伴变得格外美味，贾徽出去买了一坛果酒，三人举杯相庆。

　　“阿玉，以后咱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你贾叔说可以开一个小药铺，明日就去找铺子，这日子啊，会越来越好的。”许岚烟笑盈盈地道。

　　婉玉含泪点头，她期望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如今终于成真了。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彼此之间都有太多想知道的事，贾徽就在一旁为妻子夹菜，给婉玉斟酒，笑眯眯的并不多话。

　　饭后，许岚烟把抢着洗碗的贾徽挤走，拉着婉玉进了厨房，母女俩一边刷碗一边继续说着饭桌上未完的话题。

　　许岚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和陆大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婉玉利落地把碗碟摞好，目光坚定道：“娘，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我会一直等着他。”

　　许岚烟蹙眉道：“等着他？那要等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十年？你要想清楚，他远在京城，又是那样的身份，指不定哪天就成亲了。”

　　婉玉笑了笑，满不在乎道：“我也不全是为了等他，娘，我有时候在想，女子这一辈子真的很无趣，相夫教子就过完一生了，累死累活的到底图什么呢？我嫁给谁都是过这种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一样。”

　　许岚烟抿唇，“嫁给他不也一样？”

　　婉玉摇了摇头，“不一样，娘，你知道吗？虽然说出来很可笑，可我就是觉得，只要是和他在一起，日子就过得很有意思。”

　　她不再多说，低头浅笑，许岚烟看着她这副模样，也说不出话来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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