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村民一样大气不敢出，观察着宁礽脸色，鼓起勇气，小声道：“你、你撒……谎。”

　　“你个没娘养的□□崽子，说谁呢！”

　　刀疤脸瞬间暴起，粗壮的手臂直接向陈七伸来——宁礽瞳色霎时冷漠阴翳下来，同样利落伸手抓住那手臂，一让一扣，踢向那人膝盖上一扎处，另一腿勾过去直接将人绊倒，狠狠压在地上！

　　众人惊呼，谁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把大他两倍的壮汉撂倒！

　　“哎哎哎哎！淡定淡定！”于郢之连忙上去拉架。

　　陈七缩到宁礽身后，瘦瘦小小白白弱弱，毫无存在感。

　　宁礽像只刚断了奶,自以为可以独立门户了的狐狸崽子,冷笑一声，道：“点你名还是道你姓了，这么着急地往上送。”

　　地上那人惨叫不断，厚嘴唇的男人向前一步：“小仙长脚下留情！”

　　宁礽在刀疤脸的光秃的头顶上一拍，道：“起来吧。”

　　那人挣扎着起来，抬头才发现他的口鼻中皆是鲜血！

　　见自己兄弟血流成河，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厚嘴唇暴怒，喝道：“堂堂豆砚山竟然出手伤人！你们是没人管教么！竟什么货色都敢往下派！”

　　宁礽毫不在意的擦着手指，像是把跪在未名阁门口认错的事抛到九霄云外，笑得十分天真无邪道：“我郑重承诺不率先使用暴力。”

　　罢了还偏头向一旁，调皮一笑：“你看我就等着他先出手呢。”

　　“你！”

　　于郢之还是第一次见随时发疯的人，愣在原地表情复杂：我和那个“小哑巴”都在右边站着，宁礽却向左边说话

　　……他在跟谁说呢？

　　·

　　宁礽说完才想起来这次何秋行又不在他身边，某一瞬间，他那翘到天上的毛绒蓬松的大尾巴一下子耷拉下来。

　　看着宁礽反常的表现，于郢之终于知道他在外名声不好的根本原因了——脸变得这么快、出手这么狠、神情举动这么偏激、还是魔君之子，不熟的人见了，不害怕才怪！

　　陈七也怕宁礽又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再起点什么冲突，连忙道：“少君！”

　　宁礽似笑非笑瞟了一眼陈七，似乎在嫌他多事，吓得陈七赶紧缩回脖子，一句话不再敢多说。

　　于郢之又注意到陈七，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宁礽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你这搭讪，啧，有点意思。”

　　于郢之：……

　　你说谁村儿呢！

　　于郢之咬牙切齿地长叹一口气，抬手按在宁礽肩头，在他耳旁轻语几句，宁礽脸色骤变，不动声色的收拾好面部表情，垂眸道：“陈七留下，于郢之跟我走。”

　　四枚铜钱在宁礽手中翻出花，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祠堂，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陈七：？？？

　　·

　　小村庄位于峡谷间的冲煞处，村内主路正对着坟场，处处流露着阴森诡异的氛围。

　　宁礽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一声不吭低着头，五官完全隐没在昏暗中，只有腰间的文鳐佩反着寒光，让人捉摸不透。

　　凉风一阵又一阵，像只挠人心肺的小猫，月色昏淡忽明忽暗，寒砚剑灵飘在前面开路，人走于光亮微弱的寂静中难免会汗毛竖立。

　　于郢之自诩正气凌然的正人君子，却被山间阴气和举止反常的宁礽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远山像是从天界坠落下的黑色云朵，一根树枝晃动在月影见都是风声鹤唳。于郢之心里发毛，觉得宁礽就是个成精的狐狸——同时也感慨到：何秋行家里养了狐狸崽子真是不容易啊。

　　于郢之一个没注意宁礽就蹭到他脸边。

　　宁礽微弱的鼻息轻轻软软喷在颈间，黑白分明形状昳丽的双眸一眨不眨，莫名有种勾引人的错觉。

　　于郢之差点儿陷进去，猛地一个激灵，噔噔噔后退三步：“你干嘛！！！”

　　·

　　他脑子里现在风起云涌翻江倒海，有点庆幸何秋行不在这里，不然自己就要被何秋行那个看上去正常实际上更疯的一刀捅死、分尸、喂狗、挫骨扬灰。

　　宁礽：？

　　“你干嘛！”宁礽根本意识不到有什么不对的。

　　“能不能别靠那么近！”于郢之像个被轻薄了的良家大闺女，差点就要捏着手帕哭唧唧：“咱俩又不熟！”

　　宁礽在很多时候边界感不强，也不知道于郢之在冥冥之中死了又活了。

　　“说正经的。”宁礽手腕一翻抽出一张令牌，把玩着：“你说陈七可疑？何解。”

　　于郢之眉眼一压：“陈七？他叫陈七？”

　　宁礽满不在乎地一点头，随便找了棵树往上一靠，一笔画出侦查符的咒文向空中一抛——他收回目光，偏头，道：“他哪里可疑？你要拿出证据，不然就是污蔑。”

　　“证据……没有。”于郢之一时语塞，“只是直觉。”

　　宁礽嘴唇紧紧抿上，血色健康的唇色被压得发白。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哎，你跑什么！我还没说完……”于郢之下意识伸手去拽宁礽，却被他先一步反手一拿！

　　于郢之下意识翻手回扣——谁也没能看清宁礽如何动作，霎那间二人身法灵力高低立见，于郢之明显略逊于宁礽一筹。

　　哐当一声，宁礽将于郢之锁在树上，眉眼下压，眼底蒙上一层嫌恶：“你们总是这样，捕风捉影，任意揣测，何秋行就是这样被你们诋毁。”

　　“好，此事是我疏忽，如果冤枉了陈七，我会向他道歉。但你能不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这关系到豆砚山的存亡！”

　　于郢之手脚被制，命门要害全部暴露在宁礽眼皮子底下，生怕宁礽一不开心手起刀落结果自己小命。

　　前几句宁礽都无动于衷，一听到“豆砚山存亡”，宁礽的手劲明显松了许多。

　　于郢之趁机挣开，翻身跳到离宁礽八丈远的地方，做戒备状，心道：还是个小屁孩。

　　宁礽上前一步，从阴暗中走出，缓缓道：“豆砚山有危险？”

　　·

　　于郢之手扶在剑上，道：“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平瑞一十四年，狐妖伤人无数，仙道一致决定灭狐，豆砚山奉命为先行官。”

　　“妖王遗腹子为复仇拜入豆砚山门下。此人便是你们豆砚山上一任掌门的离沧君何杳的大弟子，珐一归藏。”

　　“什么！”宁礽惊得目眦欲裂，“怎么可能！”

　　珐一归藏？那个何秋行年少时敬仰的对象，是妖王遗腹子？

　　豆砚山上下都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何秋行也非感怀伤时之人，宁礽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

　　于郢之无奈一笑：“看吧，连你也不知道。”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这段往事过去的世间不久，就豆砚山的行事风格来讲，应当被封锁的差不多了才对。

　　宁礽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只有几面之缘，曾经还诋毁过何秋行的人。

　　于郢之毫不避讳道：“各大仙家都是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里子其实都是满是糟糠。况且，你不能否认你们豆砚山是个打不过还惹不起的小白莲吧？”

　　听了这话宁礽大不悦，可于郢之说的又好像没错。

　　“我生是长离渊的人，死是长离渊的鬼，这些年投奔在仙林之首楚天阔门下，那儿聚集的门派鱼龙混杂典籍繁多，多多少少，都会接触到许多大门派中的秘史。”

　　见宁礽仍旧一脸不相信，于郢之也不强求：“当然，信与不信都是你的选择，若想听，我就说，若不想听——”他似是自嘲一笑：“恐怕今后就山水不相逢了。”

　　宁礽略微斟酌，抱着“假就假了真了再说”的想法，道：“我想听，你说吧。”

　　·

　　“珐一归藏拜入豆砚山与魔君柳且歌里应外合，企图灭豆砚山满门——一个是为了复仇，另一个是为了颠覆正道。”

　　“未曾想离沧君何杳先一步发现端倪，却还是被珐一归藏逼上绝路，自碎灵墟后爆体而亡。”

　　尽管宁礽清楚于郢之所说真假参半，可依旧心神不稳，一拳砸在树干上，指骨瞬间青紫：“我……我从小听到的往事，不是这样。”

　　“事情败露后珐一归藏逃匿，撷华君亲自追杀，却没想到，珐一归藏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

　　于郢之语调沉重，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长离渊灭门一案，最终判定的是：新任魔君介白用来震慑仙林的牺牲品。可我觉得，若没有一个对各仙家了如指掌的人插手，区区介白，做不了如此惊天动地之事。”

　　宁礽轻轻抬起眼皮，惨淡的月光在他眸中轮转一圈，荡漾在眼角：“所以，你怀疑——或者你们家少主，我二师兄怀疑，珐一归藏没有死，他极有可能换了一张面皮，重新混入我们之中？”

　　于郢之一怔：他从未设想过这种情况，只以为珐一归藏蛰伏在某处，伺机而动。

　　宁礽闭上眼睛，思绪万缕，犹如细弱蚕丝纠缠在一起：何秋行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临走前大家的神情怎么都那么奇怪？

　　难道说何秋行发现了什么？

　　宁礽轻轻撩开眼皮：“那这些，和陈七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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