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柳家，苏卿北简直神清气爽。

　　他自小就是个没人要的，一个人生活散漫惯了，实在不习惯呆在一个大家族里，哪怕那里也没什么人管他。

　　那感觉就是不对，总有一种束缚感和寄人篱下的感觉。

　　啊，自由的空气就是好啊。

　　落粟和翠珠跟在他的身后，神情各不相同。

　　落粟显得很兴奋，一张小圆脸红扑扑的，显然对自己不再是奴籍这件事十分惊喜。

　　反观翠珠神情就畏缩得多，低头缩肩的跟着苏卿北，满脸的不情愿。

　　苏卿北回头看了看她们，对落粟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爹娘对你好不好？”

　　落粟点头，有些落寞的道：“我记得的，爹娘对我很好，可是穷人家的孩子难养活，他们也是没办法，把我卖出去，还能混条命，留在家里就只能饿死。

　　刚进柳家的时候我还小，曾恨过他们狠心，可是当我长大了，再回想起我娘决定卖我时哭得肿的睁不开的眼睛，却明白了他们的无奈。”

　　苏卿北点头：“你是一个懂事的姑娘，那你想回家吗？”

　　落粟的眼睛亮了一瞬，却又摇头道：“落粟不回家，落粟跟着公子，伺候公子。”

　　苏卿北温声道：“我脱离了柳家，就是要独自修行，你见过哪个散修身边还带个丫鬟的？既然你的爹娘不曾薄待你，我就送你回家去，算是报了你在我危难时的一饭之恩。”

　　落粟的眼圈儿迅速红了起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哪有什么一饭之恩，我都是从厨房拿的饭食，是那个什么借花……借花什么的，公子心善……落粟……”

　　苏卿北眸光温和：“就算是借花献佛，我也是托你之福才能闻到花香，好了，走吧。”

　　落粟还想说什么，苏卿北却轻摆了下手，阻住了她后面的话，问了她家的位置，带着她找了过去。

　　这件事本来是很潇洒的，可是他不认路这个事情也是不可逆的，在走错了好几次方向后，落粟终于哭笑不得的担起了带路的职责，这才成功找到了家。

　　落粟的父母双亲看起来很苍老，见到女儿回来，抱着她哭成了一团。

　　苏卿北本来还诧异为何多年不见，老两口却能一眼认出女儿。

　　问过才知道他们其实经常徒步走上好远，偷偷守在柳府大门口盼望女儿来回走动时能看上一眼，十几年从未间断，自然认得清楚。

　　可怜天下父母心，在这一时间，苏卿北突然有些羡慕落粟。

　　他一早就把这些日子画符赚来的灵石换成了银两，这会子都给了她，希望她日后不必为生计吃苦。

　　落粟自然不肯要，苏卿北扔下银两，提起翠珠撒腿就跑。

　　嗯，怎么说呢？背影还是挺飘逸的，跑出了仙人之姿。

　　跑出一段距离，打量着落粟他们肯定是追不上了，他才停下脚步，低头一看手里的人，吓了一跳，连忙撒开手。

　　翠珠没有被苏卿北提着跑的经验，一点也不会给自己争取生存空间，此时已经翻白眼儿了。

　　苏卿北撒开了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等她缓过一口气，才慢悠悠的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要出来吗？”

　　翠珠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嗫嚅道：“翠珠服侍公子多年，公子去哪儿，翠珠自然跟随。”

　　很奇怪，从前的柳玉竹虽然是个主子，但说好听了是温和，说难听了就是懦弱，她经常与之呛声，却都不会受到惩罚，否则，她也生不出那样大的胆子。

　　可是这一次再见，他虽然看起来依然不是很强势，可是却莫名的让人心生敬畏，与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

　　难道是人经历了生死，就会从内里升华蜕变了吗？

　　苏卿北看着她，语气难辨喜怒：“你服侍我多年，若想另寻出路，大可与我明说，何必挺而走险，害我性命？”

　　翠珠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她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还是个长于后院的丫鬟，虽然小心思多，胆子也大，但终究没有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推主子入水这件事，是她长这么大做的最大胆也最亏心的事，此时被苦主当面道破，这淡淡的一句话于她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结结巴巴的道：“公子……公子误会了，不是婢子做的……谋害主子是死罪，婢子怎么敢做这种事？”

　　苏卿北淡声道：“是啊，谋害主子是死罪，你怎么敢的呢？”

　　翠珠抬眼看到他那双几乎不含情绪的眸子，顿时明白他已经认定了事实，她再狡辩也是没有用的。

　　她呆呆的瘫坐在地上，眼中流下泪来，喃喃的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奴婢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自己都活得不如个体面的下人，我跟着你，能有什么奔头？

　　人往高处走，谁不想活得好些呢？就算是个奴婢，也想为自己争一争命，我没有错！

　　你也一直受人欺凌，应当知道我的感受，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一死干净！你自己也总说想念爹娘，我是在帮你解脱，帮你与他们团聚，我没有错！”

　　她越说越疯狂，越说越大声，不知是在为自己辩解，还是在安慰自己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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