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on眼睛亮了亮：“生态考察？那你对大兴安岭的森林地带应该比较熟悉喽？我和斐这一趟是专门过来拍原始森林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呀！哎对了，你们生态考察主要是哪方面的东西？”

　　唐溪学这个专业毕竟也跟着导师大小跑过很多地方，国外也去过，加上Simon天生热情的性格，两个人很快就聊开了。

　　顾斐看着这两人热火朝天的样子，目光瞟了瞟唐溪旁边的老太太——她依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面容，慢慢地在抿手里的那杯茶——突然觉得饭桌上好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那一端是Simon和唐溪，这一端是卓屿和自己。

　　某一个瞬间，他突然觉得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口，问卓屿这些年在做什么，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了，问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联系。

　　千头万绪到最后，也只变成了兀自沉默。

　　他无意识地捧着茶杯，想再喝一口的时候，才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见底了。

　　他颇有些尴尬地把杯子放下来，伸手想去拿前面的茶壶。

　　另一只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拎过茶壶把，把他的杯子往前挪了挪，倒满了。

　　“谢、谢谢啊。”顾斐有些局促地开口。

　　卓屿看了他一眼：“不用谢。”

　　又过了半晌。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最后卓屿轻轻笑了笑，道：“你先说吧。”

　　顾斐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额角，眼神刻意避开了卓屿的眼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他没注意的地方，卓屿的眼神深邃了一瞬，开口的时候声音平静无波：“嗯，挺好的。”

　　“你一直都在根河和满归跑、带客人？”顾斐忍不住抬头。

　　卓屿点头：“嗯。”

　　沉默。

　　“你呢？这几年在荷兰……那个艺术学校，过得怎么样？”卓屿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顾斐重新垂下头：“嗯，挺好的，学到了很多新东西，也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卓屿目光变得柔和，顿了顿才开口：“嗯，那挺好的。你们这次过来也是学校的拍摄计划吗？”

　　顾斐摇头：“我7月份就毕业了。这次是接的一个网站的私活，原本要去新西兰，后来临时改了这里。”

　　卓屿从他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些别的意思：“也好……国外的发展环境，可能还是要更好一些。”

　　顾斐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不解：“我——这次回来短期内就不会走了，”他清了清嗓子：“当然不是说不会外出拍摄，我的意思是以后就常驻国内了，有拍摄计划的时候可能去外面跑一跑，但是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卓屿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更多，后厨出来两个端着盘子的人，开始给他们上菜了。

　　Simon的注意力被菜香吸引，转头过来，两眼亮闪闪地直放光：“突然觉得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唐溪在旁边笑，一边给他介绍端上来的这几盘菜。

　　卓屿先给老太太盛了饭和菜，才开始自己动筷，顾斐跟着他的动作，眼角无意间瞟到左边，只见Simon还在一脸纠结地同那双筷子作斗争。

　　虽然先前他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但始终没有习惯用筷子，在外面能用叉子都是用叉子，此刻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又饿又急，更是拿不稳。

　　顾斐看他的动作越来越惨不忍睹，终于叹了口气：“来，这样。”

　　说着他抬手握住Simon的右手手背，帮他把两根筷子站稳了：“搭在中指上，大拇指和食指控制，不要太用力。”

　　Simon乖乖顺着他的话把手放好，总算是颤巍巍地夹起了一块豆腐，脸上表情雀跃得像个孩子：“斐，你看！我成功了！”

　　顾斐失笑：“恭喜你啊。”

　　旁边卓屿始终安安静静，一句话没说，连一道眼风都没往这边瞟。

　　先前点菜的时候老板就对这位棕色头发的国际友人格外好奇，等他们吃完顾斐准备过去结账的时候，老板先是急匆匆地从后厨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卓屿先前点菜的时候已经结过账了，接着看向Simon：“那位——是国际友人吧？”

　　顾斐点头：“他是跟我一起来的朋友。”

　　老板笑嘻嘻地跟着他走到桌边：“不知道这菜的口味怎么样？”

　　Simon脸上亮起来，连连对老板竖大拇指：“非常棒！”

　　老板都快笑成了一朵花：“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你们是来旅游的吧？我们城郊有个鄂温克民族乡，非常有特色，可以去逛逛。不信你问卓屿，他对那里可熟了。”

　　Simon的目光好奇地看向顾斐等着他翻译。

　　等听完，他抬手拉了拉顾斐：“斐，那个地方听起来很有趣，我们时间还充足，要不去逛逛？”

　　顾斐：“……”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去，而且就他自己心里的理解，他觉得还是满归那边的猎民点更能体现真正的猎民生活，根河这个民族乡不能说不好，只是“展示”的东西太多了。

　　很多东西一旦刻意，便失却了原本的纯真。

　　但是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边他还在犹豫着，旁边卓屿走上前一步：“如果你朋友不介意的话，唐溪倒是可以带他过去转转。”

　　顾斐：“？”

　　“唐溪来这边有一段时间了，除了做他们的生态考察，对我们鄂温克民族文化也了解了一些，她的外语好，如果你朋友想去，有她带着倒是不用担心。”卓屿解释道。

　　顾斐回头看了看唐溪，又看了看Simon，他倒是知道Simon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拿不准唐溪愿不愿意。

　　果然，这姑娘微微嘟起嘴：“卓屿哥，说好今天带我上山的。”

　　卓屿笑了笑：“玛莎和齐娜都在满归，今晚点上没女人，你不方便住，不如就在这里多待一天，等明天玛莎他们回去了，你也有伴。”

　　“可是……”唐溪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妥协道：“那好吧。”

　　顾斐那一瞬间福至心灵，上前一步，把自己和Simon这辆车的钥匙递过去：“开我们的车吧。我就不去了。”

　　唐溪显然还对他有意见，接过钥匙，咕哝了一句谢谢。

　　顾斐对Simon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只说自己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Simon果然如他所料没有任何意见，兴高采烈地跟着唐溪出门了。

　　旁边的老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只剩下卓屿、顾斐和老太太三个人站在那里。

　　卓屿看向顾斐：“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顾斐犹豫着看了老太太一眼：“额尼……你今晚要送额尼回满归吗？”

　　卓屿摇头：“我在根河还有点事，明天再回去。”

　　“有事？跟唐溪一起？”顾斐脱口。

　　卓屿没有马上回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不是。”

　　见他没有解释的打算，顾斐觉得胸口梗了一口气，也没说宾馆在哪：“那不麻烦你了，你先送额尼去定居点那边休息吧，我在路上转转。”

　　说完便闷着头往门外走。

　　外面唐溪已经带着Simon上了车，正在转向拐上一侧的主干道。

　　顾斐挑了跟他们相反的方向，两手揣在口袋里顺着路往前走。

　　刚走出几十米，卓屿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顾斐——等一下——”

　　他停住脚，不情不愿地回头。

　　卓屿一路跑过来，有点气喘地赶上他，拉住他的手臂：“如果你不赶时间，跟我的车走吧，我先把额尼送到住的地方，之后看你想去哪儿转，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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