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带正中好像形成了一个带着致命魔力的漩涡，一点一点裹挟着他往下陷。

　　——忽然鼻端一凉，有人往他脸上架了个什么东西。

　　顾斐身子抖了抖，慢慢睁开眼睛：视线范围内一片淡墨色——卓屿在他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

　　“就算不睁眼也别老这么对着太阳，伤眼睛。”卓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顾斐唔了一声，就势往后躺在了草地上，两手枕在脑后。

　　就在他觉得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卓屿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你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啊？”顾斐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在那边没有人喜欢你、跟你告白什么的？”卓屿一字一字说的很轻，但是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

　　“哦……这个啊。有是有……”他只觉得有睡意袭来，脑子变得昏沉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卓屿没说话，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似乎变得沉了几分：“……是什么样的人？”

　　顾斐打了个呵欠：“没什么印象了。”

　　卓屿沉默下去。

　　就在顾斐以为他不会再问什么的时候，他再次开口：“那你呢？有没有喜欢谁、跟谁告白？”

　　顾斐闭着眼睛摇头：“没有。”

　　卓屿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声，紧接着道：“为什么？”

　　顾斐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不喜欢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卓屿不说话了。

　　午后的阳光实在太过舒服，眼前的场景又是顾斐一直魂牵梦萦的，他整个人在这样放松的状态下，觉得身子下面好像托了一层绵软的云，意识都跟着深陷下去，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恍惚间，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境，鼻尖处传来一阵轻如羽毛的触感的时候，他抬手挥了挥，嘀咕了一句：“别闹。”

　　紧接着，一道带着些蛊惑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很暖和的。”他下意识就回答。

　　对方似乎很是无语了一阵，重新开口：“我指的是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

　　顾斐微微皱起眉，似乎是费劲地思索了一阵，犹犹豫豫地开口：“带着我看日出的。”

　　对方好像有点惊讶，顿了顿，接着循循善诱：“谁带你看日出了？”

　　顾斐的眉毛拧紧了几分，闭嘴不回答了。

　　对方见这招不奏效，换了个方式：“那除了带你看日出的呢？”

　　顾斐想了想：“帮我捂脚的。还有打灰鼠给我做皮笼子的。”

　　——

　　如果说先前卓屿所问的那些带了三分试探三分玩笑四分侥幸，那么眼下顾斐给出的答案却像一阵疾风骤雨，把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思绪打得七零八落。

　　他心头隐隐有股冲动呼之欲出，但是却又栓在理智的边缘不让他迈出那一步。

　　毕竟带顾斐看过日出，帮他捂过脚，还给他打灰鼠做过皮笼子的，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那么巧还有第二个人。

　　三年前他主动选择了放手，没有追问顾斐那个戒指的答案，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心意，那是因为他确信那个时候对于顾斐来说那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年来他一直暗地里关注着顾斐在外面的发展，带团接客人会多看看对方的资料，如果是进山拍照采风的，他会变着法子打听些业内的消息；每个月雷打不动要去北京一趟，明面上说是老太太挂念柳莎，他去探望探望，但实际上每次去都要带回来一大堆摄影杂志——顾斐作为业界的新人，每次获奖都会在国内见报，他把那些采访和照片当做宝贝一样收集回来，专门做了一本影集。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顾斐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会不会已经有了枕边人。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会自嘲自己的放不下。

　　内心深处他觉得顾斐回国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们两人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联系和瓜葛了。

　　可是现在呢？

　　在他以为今后可能不会再见的时候，顾斐偏偏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字里行间的意思是今后不会再长居国外了。

　　在他明示暗示自己已经有对象的时候，顾斐偏偏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此时此刻，在他抱着侥幸趁这人有点醉意睡着了小心试探的时候，顾斐给出了最暧昧的答案。

　　难道真的是玛鲁神听到了他内心的渴求，替他实现了这个日思夜想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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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斐只觉得自己这一觉迷迷糊糊的，好像睡了很久，但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透。

　　他从草地上坐起来，摘下卓屿的墨镜，这才发现身上盖了卓屿的外套。

　　旁边只有一只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卓屿不在。

　　前面几米处，激流河依旧静静流淌着，远方天际已经铺开了一层沉沉的暗金，太阳隐在最远的山脉背后，只露出了半张脸。

　　气温比白天降下来了一些，他只觉得从河对岸吹过来的风带了明显的凉意。

　　他刚拍了拍裤腿从地上站起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回过头，只见卓屿拎着一个小风灯，另一只手上抱着一条毯子，背上挂着一个背包，正朝这边走过来。

　　顾斐迎上前从他手里接过风灯和毯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啊？”

　　卓屿笑了笑：“也就两个小时左右吧，之前没休息好？”

　　顾斐把毯子和风灯放在一边，看着卓屿从背包里往外那东西，开口：“大概吧，总感觉回国之后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卓屿有点奇怪。

　　顾斐掰着指头算了算：“大概……一个星期前。”

　　“你直接过来了？”卓屿有点惊讶。

　　顾斐点头：“时间还是有点紧，而且在北京也没什么事，回去看了一下老头儿，就过来了。”

　　卓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点笑意。

　　背包里大多是他们下午在超市买的面包饼干零食之类，他递了一个午餐包的袋子给顾斐：“饿了吧？”

　　顾斐点头，一边撕开一边不无怀念地开口：“什么时候能吃到额尼烤的列巴啊？”

　　卓屿也撕开一个包装，坐到他旁边：“这倒是简单，你跟你那位朋友不是也要进山吗，到时候可以来点上住两天，额尼保准会给你们准备。”

　　顾斐眯起眼睛：“那就说定了啊。”

　　卓屿点头：“好。”

　　接着把拿过来的毯子打开，递了一角给顾斐：“太阳落山之后温度还是有点低，披着吧，当心一会儿感冒了。”

　　那条毯子很宽，顾斐接过来搭在背上之后，余出来的部分被他很自然地接过去也搭在了自己肩上。

　　顾斐低头瞄了一眼两人之间的空隙，又扯了扯毯子的下角，若无其事地往卓屿那边挪了挪。

　　“先前看到你脚上——”卓屿指了指顾斐的右小腿，“之前那只不太像的老鹰纹身还在啊。”

　　他的声音带着些调侃，顾斐也想起了两人之前关于这个纹身的对话，眼角不自觉弯起来：“那可不是，你当时答应了要给我重新纹的。”

　　卓屿也跟着笑，没说话。

　　沉默了一阵，顾斐脸上笑容渐渐敛了，像是犹豫了几秒，斟酌着开口：“卓屿……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年我出国的时候，你为什么突然就不跟我联系了？是我做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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