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没听清，转头看过去：“你说什么？”

　　卓屿抿了抿唇：“没什么，走吧。”

　　他们这天运气确实还不错，到管理站的时候有两个护林员在，正准备吃晚饭。

　　刚巧那两个护林员认识卓屿，先前巡林的时候也到过猎民点上几次，看到卓屿带人过来，都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卓屿转向后面的顾斐，抬手介绍：“这是老张和老顾，都是在这里十多年的老护林员了。这是顾斐，这次到点上采风的大学生。”

　　两位护林员都起身同顾斐握了手，顾斐笑道：“一个老顾，一个小顾，今晚还真是有缘了。”

　　被称为老顾的那个护林员笑眯眯：“那可不。听小同志的口音，是北京人吧？”

　　顾斐点头：“是，不过这都能听出来？”

　　老顾有点得意：“当然啦，我媳妇娘家就在北京。”

　　顾斐一乐：“那咱们还真是有缘了，追溯一下说不准还算得上半个本家呢。”

　　老顾爽朗一笑：“你们没吃晚饭吧？我们刚好下了面片，一起吃一点。”

　　这里说是管理站，其实也就一溜三间平房，一间办公室，一间杂物间，一间值班护林员的休息室。这边值班的护林员大部分都是一个月轮换一次。眼下冬季，山上出来活动的动物少，偷猎的也不像春夏那么猖獗，他们值班也相对不那么累。

　　他们做饭都在杂物间，房间也不大，四四方方一间，靠墙开了一扇窗户，窗户下是个灶台，后面还有个碗橱；中间一个暖气炉子，上面架着一个铁锅，里面雪白的汤正冒着咕嘟咕嘟的热气。

　　老张从橱柜里又拿了两个碗出来，在案板上切了点葱花放进去。

　　顾斐从墙角拎了两把空椅子过来，只见卓屿把背包放在一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列巴。

　　一旁老顾眼睛亮了：“老太太烤的？”

　　卓屿点头“嗯”了一声。

　　老张眯眼笑：“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老顾今天还在说好久没见你们下山，也没吃到老太太烤的列巴了，正有点想这味道，你们就来了。”

　　卓屿笑：“顾叔想吃随时上来点上就是了。”

　　老顾一拍大腿站起来：“这不是这次上来带了点灌肠，还有一瓶子辣酱，正好今晚开开荤。”

　　他说着走到橱柜边，在下面翻了一阵，拎出来一截暗红色的香肠，在案板上切了，拿着一个黄桃罐头的瓶子走到了暖炉边。

　　这样的温度基本不需要什么冰箱，香肠丢到面汤里面一煮，原本有些皱缩的肠衣慢慢舒展开，里面的肉也变作了熟李子一般的红，浓郁的肉香味慢慢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那边卓屿也把列巴切成片，抹上瓶子里的辣酱，一人分了两片。

　　顾斐原本还没感觉有多饿，结果等汤一沸腾，肉香弥散开，他马上就觉得胃里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旁边的卓屿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从他手里把碗拿过来，从汤锅里给他盛了小半碗汤：“先喝点汤暖胃。”

　　顾斐接过来，喝了第一口就满足地眯起眼睛：“真香。”

　　“那可不是咋地，”老顾一脸骄傲：“这红肠是我媳妇儿自己做的，你们今天来得正好，换了平时可吃不到。”

　　顾斐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汤，再咬一口列巴，只觉得列巴的面香和酒香混杂着辣酱的味道，满口生津，原本身上还带着的寒意已经被完全驱散了。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列巴这么好吃呢。”

　　卓屿抿唇笑了笑。

　　老张在一旁道：“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虽然都是列巴，但是山上几个猎民点，包括山下的满归，大家公认还是老太太的手艺最好。做出来的列巴，酒香和面香都是最地道的。要是烤的木头是好椴木，还能尝出来果木香。

　　“老顾是我们这里嘴最叼的，他也只心心念念老太太烤的列巴。所以卓屿每次下山到这，他都老高兴了。”

　　顾斐看了卓屿一眼，眼里满是笑意：“难怪卓屿的厨艺那么好，原来是遗传。”

　　卓屿轻轻地咳了一声。

　　老顾倒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事，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卓屿一眼，再看回顾斐，一拍膝盖哈哈笑起来：“看来你小子跟卓屿关系不错啊，能这么跟他说话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顾斐含着笑意看了卓屿一眼，没接话。

　　倒是卓屿，面上不显，把顾斐的碗拿过来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面片和红肠，意思不言而喻。

　　顾斐接过碗，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嗯，大概是其他人都还没有好好认识卓屿。”

　　他歪头看着卓屿，眼神闪亮。

　　老顾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点头：“那倒确实是。这些年山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卓屿这一辈里还留在山上的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这孩子平时话也不多，明明也就20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倒是老成持重的很。不像我家那个小崽子，干什么都咋咋呼呼的。”

　　卓屿依旧没说什么，顾斐却瞥见这人的耳朵根红了。

　　他笑眯眯地放下自己的碗，把卓屿的碗拿过来，有样学样地给他也盛了一碗面片和红肠。

　　递回去的时候卓屿轻声说了句谢谢，顾斐依旧是眯着眼睛笑，没说话。

　　“你们这一趟是出来找鹿的吧？”饭过三巡，老张开口。

　　卓屿点头：“是，想趁着这几天天气好，进山一趟。”

　　老张眯着眼睛想了想：“我早上在周围巡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几声鹿铃，还要再靠近满归那边的方向一些，这一天过去它们应该也没走多远。”

　　卓屿看上去没多少意外的神情：“嗯，那证明我们一路循着踪迹走过来没错。谢谢张叔了。”

　　老张摆了摆手：“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不用那么客气。这两天确实是进山的好天气，今晚听天气预报，下周又要降温了，搞不好还会下雪。”

　　顾斐闻言下意识就看了一眼卓屿，只见他轻轻地“唔”了一声，脸上不见慌张或焦急，依旧平静。

　　有那么几秒，顾斐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静下来了，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大事，无论什么都有办法解决，就算无法解决，也有足够的力量承受。

　　察觉到他的视线，卓屿微微偏头看过来，仿佛是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些什么，他安慰地朝顾斐笑了笑。

　　那天晚上他们就睡在管理站的杂物间，老张和老顾搬了个暖炉给他们。虽然还是有些冷，并且要打地铺，但已经比顾斐之前预想的睡在野地里好很多。

　　房间里的锅碗都收拾干净了，暖炉就放在屋子中间，他和卓屿分别睡在两侧。

　　卓屿的行囊出乎意料的简单，只有一张狍皮垫子，一张毯子，背包裹成一个筒，就是一个枕头。

　　顾斐在睡袋里躺下来，斟酌了几秒，还是低声开口：“等我这趟回去，给你寄个睡袋过来吧，虽然你说这皮子暖和，看起来还是怪单薄的。你常年在山上跑，有个睡袋更方便些。”

　　卓屿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这句话睁开眼，没有看他，盯着天花板似乎有些出神，过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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