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屿在前面回头，第无数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拉着自己牵的鹿转头回来帮他。

　　“你把绳子收短一点会好走很多。”他一边三两下解开了缠绕绳子的荆棘丛一边开口。

　　“它咬我怎么办？”顾斐理直气壮。

　　眼角余光里，他似乎瞥见这头灰白的公鹿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卓屿有些无奈：“驯鹿不会咬人的。”

　　顾斐没吭声，明显很是怀疑。

　　卓屿再次叹气：“它要是咬你了，我让你咬回来，行不行？”

　　顾斐目光在面前这一人一鹿身上转了一圈，最终伸手接过了卓屿手里的缰绳，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能一样嘛……”

　　卓屿眉眼弯了弯，假装没听见这句话，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顾斐发现收短了绳子果然好走很多，驯鹿不必担心动辄被树枝困住，脚步自然也就轻快起来。

　　他这头鹿驼的是他自己的干粮和背囊，相机包还是他自己背在身上。虽然看起来人的负重不沉，但是接连一天都在密林里行进，到傍晚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筋疲力尽，肩上的包也觉得重若千钧。

　　天色擦黑的时候卓屿选定了一处扎营点，周围是浓密的白桦树林，林间一片空地上倒伏了几棵被雪压断的残枝。

　　气温下降得很快，一行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把驯鹿栓好后，徐科带着顾斐陈铮留下来生火搭帐篷，卓屿带着小满出去了，说是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找点野味回来。

　　周围倒是有很多站杆，徐科和顾斐捡些细碎的生起火，又砍了两段倒伏的白桦树的主干支在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在上面挡风，在这下面搭起了一个户外帐篷。

　　天色黑得很快。活干完之后陈铮就坐在帐篷门口开始画速写，徐科在火上架了个不锈钢的锅在煮列巴。顾斐跟他一样坐在火堆边，手伸到火焰上烤着，眼睛一直盯着周围的黑暗处。

　　徐科用一把勺在锅里搅了搅，往里面撒了点盐，尝了一口，舒服地呼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顾斐：“要不要先喝点热汤？”

　　顾斐摇头，仍旧在四顾：“卓屿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徐科以为他是惦念着卓屿他们会带野味回来，笑道：“他们倒不会走太远，只不过野味嘛……碰运气的事，没枪总归不好弄。”

　　顾斐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周围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顾斐眼睛亮了亮，伸长脖子往那边看。等他辨认出两个黑魆魆的人影时，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

　　卓屿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一团乌溜溜的东西，小满跟在他身后。

　　顾斐已经几步迎了上去：“真的打到啦？”

　　卓屿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满已经兴奋地跳上前：“卓屿厉害得很，我们沿路出去他就找到了乌鸡的活动踪迹，下了三个套子，抓到这个大家伙。”

　　顾斐惊叹：“哇……”

　　后面徐科和陈铮也跟着站起来了，都围过来看。

　　卓屿只抿着嘴笑，也不多说什么，由着他们把乌鸡接过去拔毛去皮了。

　　这一带还算是林场的范围，虽然在边缘，但平时巡山的人也会走到这附近，在这一带活动的野兽没那么多，也不用担心有狼会循着味道过来。小满便跟徐科两个人把那只乌鸡分成了两半，一半架在火堆上烤，一半煮进了汤里。

　　这个时节的野鸡算不上肥，那一大捧灰扑扑的羽毛被拔下来之后，身上瘦嶙嶙的也没多少肉。

　　五个人很快就把鸡肉分着吃完了，小满还意犹未尽地拿着一根腿骨在啃，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果然还是野生的味道好，多久都没吃到了。山下的鸡肉怎么都有股子饲料味。”

　　徐科打趣他：“那看来以后进山还是少不得要有卓屿在。”

　　小满一扬头：“那可不是咋地，现在整个满归的猎民都很少进山了，就算有进山的，恐怕也早就忘了怎么打猎。卓屿是最后一个了。”

　　“你不算？”顾斐看他。

　　小满摇了摇头：“我远不比上卓屿。”接着脸上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沉默下去。

　　东西吃得差不多，大家便纷纷准备休息了。

　　今晚天气好，卓屿和小满都不在帐篷里睡，陈铮和徐科先进帐篷了，卓屿把毯子在火堆旁铺开，回头便看见顾斐坐在帐篷口，正伸着一条腿在揉。

　　旁边小满也已经睡下了，他想了想，起身走到顾斐旁边：“腿疼？”

　　顾斐摇头：“也不是疼，就是有点酸胀，我捏一捏放松一下再睡。”

　　卓屿脸上依旧带着个浅浅的笑：“也难怪，今天走得远。按照我们的速度，明天到岩画点应该没问题。只是明天估计路程不短。”

　　顾斐认命地哀叹了一声：“原本我还以为我的体力算是好的，现在一看，回去以后还是得锻炼啊。”

　　听到“回去”两个字的时候，卓屿的目光微妙地闪了闪，接着若无其事地对顾斐伸出手。

　　顾斐一怔：“怎么？”

　　“你的腿不是不舒服？我给你按一按，明天走起来会好一些。”卓屿依旧伸着手，表情自然。

　　顾斐不知怎么突然有点不自在起来：“不……不用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卓屿似乎全不在意他目光的闪躲，手依旧伸着，声音温和：“这几天都要在林子里走，我给你按一按你会舒服一点。”

　　顾斐挣扎了两秒，理智缴械投降，把左腿伸了过去。

　　卓屿往后面挪了挪，让顾斐坐得更舒服一点，接过他的小腿，把他的裤腿往上捋起来一些。

　　顾斐的脚倒是没事，但是小腿确实有些浮肿了。卓屿给他按摩的力道不像他自己——随便捏一捏就当放松了——第一下就痛得他条件发射地往回缩了缩。

　　卓屿料到了这一下，握着他的脚踝没让他动，手上的力道不减，轻声道：“一开始有点痛，忍一忍，习惯了就好了。”

　　顾斐“咝咝”地吸了两口气，两手撑在垫子上，上半身往后仰：“没想到你动作这么熟练，以前帮别人按过？”

　　卓屿笑：“这几年带人进山的次数比较多，有时候客人崴了脚或者扭了筋，在山里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紧急处理。我在根河的时候专门去跟一个老师傅学过。”

　　“嗯？学过推拿这些？”顾斐好奇。

　　卓屿点头：“推拿啊正骨啊，都学过一点，只不过时间不长，如果真受了伤，只能简单处理，然后想办法把人尽快送下山。只是像你这样的按摩，问题不大。”

　　熬过了最开始那一阵酸痛，习惯了卓屿的手法之后，顾斐觉得一股暖流慢慢从小腿肚的地方扩散开来，往上蔓延到胸腹，下面脚底也跟着暖起来。

　　他舒服得眯起眼睛：“好像是比我自己瞎按舒服多了，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去开医馆了。”

　　卓屿听着他拍马屁，眼底噙着的神色满是柔和，回了他一句“傻话”，接着放下他的左边腿，捞起了右边腿。

　　顾斐右边小腿上有一个纹身，是高三的时候跟几个同学凑热闹玩去纹的，当时不敢让他爸妈知道，所以挑了个小腿靠下的位置。

　　他挑的图案是一只老鹰，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当时觉得酷。

　　卓屿把他的裤腿往上一拉便看见了这个淡青色的图案。

　　端详了几秒，他开口：“这只鹰画得不好，太僵硬。”

　　顾斐“哈”地笑起来：“你怎么跟我姑一样。当时她看到这个纹身也是嫌难看，说我的审美水平有待提高。”

　　卓屿摇头：“不是难看，只是姿势太僵硬，看起来有点假。”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起码我没看到过这样的鹰。”

　　顾斐“唔”一声：“那以后有机会你给我画一个？我拿回去让他们照着重新纹。或者你帮我重新纹一个。毕竟那些画图师傅估计也没怎么见过真正的鹰。”

　　卓屿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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