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自然是没意见的，陈铮也没说什么，只是徐科脸上有些忧虑。

　　他先看了看卓屿，又看看顾斐，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轻轻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依旧是个晴天，天空万里无云，东方的天际泛着清透的蓝。等太阳慢慢升到他们头顶的时候，虽然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寒意，整片林子向阳的一面已经笼罩在一层温暖中。

　　蓝天为幕，白桦树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构成了一幅瘦骨嶙峋的图画。偶尔有几棵没落尽叶子的钻天杨高高立在山坡上，树梢挂着的枯叶在风中簌簌作响。视线边缘处点缀了几棵栓皮栎，浓绿的樟子松则在远山铺出了一片浓绿的背景。

　　顾斐和陈铮都以为天气这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卓屿和小满却没那么乐观。

　　走到中午的时候，卓屿已经停下来几次辨认方向。顾斐心下有些疑惑，中午休息的时候走上前到卓屿身边。

　　卓屿没注意到他过来，脸色有些凝重，抬头看着北方的天际。

　　“怎么了？”顾斐开口。

　　卓屿回头看见是他，摇头：“没什么。”

　　顾斐跟着他从山坡上下来回到扎营休息的地方，随口道：“看来那些猎民也估计错了嘛，天气这么晴，看起来也不大像要变天的样子。”

　　卓屿脸上的神情不见轻松，他轻轻摇头：“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顾斐一愣：“啊？啥意思？”

　　“他们说得没错，可能会下雪。”

　　顾斐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远处，有些不大相信：“不能吧，这天气一丝云都没有……”

　　卓屿轻声回了一句：“但愿不会。”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北方天际卷起了一层暗色的云。卓屿让他们在原地等，自己往前面走了一段之后，折返回来决定原地扎营。

　　几个人留下来搭帐篷，几个人出去砍站杆，火堆很快就升起来了。

　　这一晚的晚饭只有列巴蘸酱。

　　按照计划，明天他们会进入汗马外围的“塔头”沼泽带，也是他们此行最难行进的地段。运气好的话可以在那边看到赶在越冬前出来储藏食物的野生动物，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是一团团难以下脚的草疙瘩。只有越过这片沼泽带，才能算是真正进入了原始森林。

　　大家都知道明天的路不好走，吃过饭早早地准备休息了。

　　小满和卓屿照例睡在外面的火堆旁，顾斐前两天在帐篷里觉得挤，这晚便干脆抱着睡袋打算出来睡。

　　他打算把睡袋铺在卓屿旁边的空地上，侧身对着营地中间的篝火。

　　刚刚把卷起的毯子铺开，卓屿在一旁喊了他一声。

　　“嗯？”顾斐转头。

　　卓屿站在火堆旁，向后指了指黑暗处的樟子松林，示意他跟自己来。

　　顾斐有些疑惑地跟过去。

　　卓屿带着他离开营地，一路往林子里走了一段，弯腰开始挑拣地上的松枝：“睡袋下面最好铺一层松枝，软和一些，最重要的是防水。万一夜里下雨或者真的落雪了，你的睡袋下面不会湿。”

　　顾斐一时只觉得心底一片绵软，没有接话，只是弯腰也跟着他一起捡。

　　卓屿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是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累了？”

　　顾斐摇头，顺手拾起一串绿油油的松枝，看着卓屿笑道：“没有啊，只是越发觉得有你在放心了。”

　　卓屿抿着唇也笑，没有说什么。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小满已经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卓屿手脚麻利地帮顾斐把松枝在睡袋下面铺好，自己也钻进了狍皮毯子。

　　因为靠着火，外面倒是没有顾斐想的那么冷。他整个人卷在睡袋里，听着头顶的风声和旁边篝火的噼啪声，突然觉得不大困了。

　　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层安静里，他选的位置斜斜对着卓屿，正好可以看到对方的脸。

　　他一开始还担心被发现，眯着眼睛装睡。过了一阵，他一只眼睛掀开一条缝，见卓屿表情安宁呼吸沉缓，大概是睡着了，便放心大胆地睁开了眼睛。

　　篝火跳动的光在卓屿脸上投下了一片活泼的阴影，忽高忽低地亲吻着他的眉梢眼角，越发显得他鼻梁挺直嘴唇削薄。

　　顾斐直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渐渐落在了他下巴上，又慢慢往上移了几寸。

　　他不由自主想象着自己的手随着火焰的跃动，一点一点触上对方的唇，沿着唇线轻柔地描摹，最后停在那颗小小的唇珠上。

　　那会是什么样的触感？温暖？干燥？带着一点引诱的红？

　　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他往睡袋深处缩了缩，打算睡觉，以免再看下去会做出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这天夜里顾斐不出意料地梦到了卓屿。

　　梦里这人也不说话，就站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对着他笑。

　　顾斐一开始被他看得心虚，后来却慢慢被那双湖泊一般深邃的眼睛吸引，一点一点靠近过去。

　　等他最终走到卓屿面前，两人呼吸相交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微微踮起脚尖，闭上眼睛靠了过去。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贴上卓屿的唇时，一股力道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顾斐？醒醒。”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卓屿原本半蹲在他的睡袋旁边喊他，被他这个猛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回一缩，觉得鼻尖擦到了一片温热的柔软。

　　顾斐坐起来之后缓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里，眼睛移到旁边的卓屿身上，慢慢回过神，意识还是不大清醒，觉得自己嘴唇刚才好像碰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唇边，哑着嗓子开口：“……怎么了？”

　　卓屿若无其事地揉了揉鼻尖，抬头指了指天空：“下雪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一片细细的雪花飘飘悠悠从天上落下，停在了顾斐手背上。

　　整个营地还是一片安静，面前篝火的火苗小了一些，对面小满睡得正香，帐篷那边也是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你回帐篷去睡吧，一会儿雪下大了会着凉。”卓屿说着指了指帐篷的方向。

　　顾斐看他：“你没睡？”

　　卓屿摇头：“睡了一阵就醒了，原本只是以为起风，发现落雪就干脆起来添柴火了。”

　　顾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面的小满，开口：“你们不用进帐篷吗？或者搭个塑料棚子遮一遮？”

　　卓屿摇头：“不用，我们都习惯了，火不熄就没什么问题。小满现在睡得正好，要是把他叫醒可得当心被骂一顿。”

　　他说着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木柴，把火焰拨得旺了一些。

　　回头见顾斐没有动，他猜顾斐还没醒透，抬手在他面前摇了摇。

　　顾斐条件反射就抓住了他的手指。

　　卓屿一怔，抬眼看过去，只见顾斐眼神还有些发愣，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轻声开口：“还没睡醒？”

　　顾斐确实还没完全醒过来，刚才那几句对话大部分还是下意识的反应，整个人还陷在刚才那个梦里，听到这句话，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他的头发这几天长长了一些，几缕刘海垂下来遮着眼睛，头顶还竖着几撮呆毛。

　　卓屿只觉得眼前人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乖顺，忍不住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顶，把那几撮呆毛压下去之后，在他发旋上轻轻揉了揉，温声道：“回帐篷去睡，里面暖和。”

　　顾斐摇头，抬眼间对上卓屿的眼睛，也不说话。

　　卓屿看着他，继续哄：“下雪了，外面冷，听话。”

　　顾斐潜意识里就不想离开眼前这个人，继续摇头。

　　卓屿没辙，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行吧，那就在外面睡，你靠近来一点。”

　　顾斐乖乖地点头，裹在睡袋里艰难地往卓屿的方向挪了一点。

　　卓屿哭笑不得：“我是说往火堆的方向。”

　　顾斐看着他，不动。

　　卓屿忍不住再次叹气，往他那个方向加了根木柴，把火拨过去一点：“行了，睡吧。”

　　顾斐躺下去了，但是拉着卓屿的那只手还是没有放开。

　　卓屿眼见着他躺下去闭上眼睛，试着把手往回抽了抽，不想那人反而握得更紧了。

　　唉，行吧。

　　卓屿也不再往回收手了，单手把身后的狍皮毯子拉上来盖住肩膀，往火堆面前凑了凑，打算就这么等天亮。

　　顾斐睡得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怀里那只手温暖熨帖，格外让人安心。

　　咕哝了一声，在睡袋里滚了滚，他干脆抱着卓屿那只手贴到了脸侧。

　　卓屿原本有些昏昏欲睡，察觉手掌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时瞬间清醒了。

　　他借着火光静静看了顾斐一会儿，贴着顾斐脸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见顾斐没有反应，他的手慢慢往旁边移了一点，小拇指有意无意地贴在了顾斐唇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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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斐：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占他便宜。

　　卓屿：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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