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带着一副墨镜等在出站口。

　　身后的大屏幕上已经在播报N5231号航班落地的消息，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一群人簇拥着从出站口涌了出来。

　　他摘下墨镜，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着，没多久就锁定了一个有些娇小的身影，她微微皱着眉，身边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说着什么。

　　陈铮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往前走了几步，抬手喊了一声：“柳莎——”

　　女孩子抬头看了一眼，原本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了，拨开前面的几个人，一弯腰就从隔离带下面钻出来，扑进了陈铮怀里。

　　陈铮笑着接住她，在她长发上抚了抚：“还顺利吗？”

　　柳莎点头：“你不去还是有点可惜，虽然是个商业活动，但是他们请了很多不同领域的画家，跟那些人交流我感觉眼界都被打开了不少。”

　　陈铮笑着打趣：“谁还在到那边的第一天跟我说想回家呢？”

　　柳莎脸红了红，小声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景色……大海……还有沙滩。”

　　陈铮把她的背包接过来：“没事，你要是喜欢，咱们以后也可以去海南。”

　　柳莎想了想，摇头：“我还是更喜欢大兴安岭的山和水。”

　　陈铮失笑：“就知道。”

　　柳莎挽着他往前面走了一段，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卓屿这几天可能会过来一趟。”

　　自从顾斐出国后的那次见面，陈铮已经几年都没再见到卓屿，一方面是他没有再到过北京，另一方面是陈铮跟着柳莎回满归的时候他也几乎都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避着。

　　陈铮至今记得那年他应卓屿的请求去到顾斐家，在顾斐卧室的书架上看到那个桦皮盒子，从里面拿出那枚戒指时候的情形。

　　纵然卓屿事先已经告诉过他，那一瞬他心里还是有些难言。

　　那枚戒指就装在一个简单的麻布小包里，戒面有点宽，颜色微微泛着些黄，外层似乎刻了一圈婉转的花纹，没有多余的装饰，拿在手上格外的温润柔和。

　　他猛然想起那天晚上把卓屿接回家的时候也在他手上看到过一枚一模一样的。

　　这大概就是卓屿没有说出口的心意和试探了。

　　他大概是猜不透顾斐的心思，所以放了这么一个东西在桦皮盒子里。如果顾斐发现了，无论如何一定会去问一个究竟——依陈铮对顾斐的了解，说不定那两人当场就在一起了。

　　然而顾斐始终没有发现。

　　而卓屿先前大概错把顾斐的沉默当成了拒绝，所以才会那么冷淡，所以才在听到他要出国的消息之后不顾一切跑来北京，想要最后问一句。

　　只可惜这两个人最终还是错过了。

　　他当时把这个布包还给卓屿的时候，卓屿什么也没说，只是郑重地收进了衣服内袋。

　　接下来的那几天，卓屿也没有急着回满归。他原本说要去住宾馆，被柳莎拦住了——其实不光柳莎，陈铮也不太放心他的精神状态。

　　于是他那几天都睡在陈铮那套公寓的沙发上。

　　刚好那段时间他们都在跟几个画廊接洽，白天也没什么时间陪卓屿，陈铮就给了卓屿一把备用钥匙，让他自己在北京转转，有事就打电话。

　　有几天卓屿回来得比他和柳莎还晚，听柳莎问起，卓屿只是说去了几个著名的景点，像故宫啊天坛啊，末了语气有些遗憾地说了一句：“可惜现在不是秋天，看不到满树金黄的银杏叶。”

　　柳莎有点奇怪：“你想看银杏叶？那明年秋天再来就好了嘛，那些树在那里，又不会跑。”

　　卓屿只是笑着摇头，什么都没说。

　　住到第五天还是第六天上，卓屿便一个人悄悄地走了，没告诉陈铮也没告诉柳莎，只在玄关的鞋柜上留了一张字条，备用钥匙压在上面。

　　那天晚上柳莎的情绪一直很低落，陈铮怎么也没法逗她开心。

　　临睡前她突然说了一句：“我真希望卓屿能就这么把小顾忘记，起码他以后会好过一点。”

　　陈铮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

　　回过神来，他不经意地开口：“卓屿要来？是来办什么事吗？”

　　柳莎摇头：“不是办什么特殊的事，好像就是带着额尼来北京看看。”

　　陈铮这下是真有点惊讶了：“之前额尼不是一直说不来吗？你都邀了她好几次了。”

　　柳莎顿了顿，脸上神色有些感伤：“额尼大概是年纪大了。”

　　陈铮知道她言下之意是什么，也就没有再多问，转口道：“他们什么时候来？要不要咱们去接？安排住处什么的？”

　　柳莎摇头：“卓屿说具体的时间还没定，额尼也不想给我们添麻烦，他们到了会自己找住处，然后去天安门和故宫看看，之后会跟咱们一起吃个饭。”

　　陈铮蓦地觉得心底突然紧张起来。

　　柳莎察觉到他的变化，歪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你紧张什么？”

　　陈铮吁了口气，也跟着笑：“这是不是要到传说中的丈母娘见女婿的时候了？”

　　柳莎一怔，面色微红地敲了他一下：“走吧，回家了。”

　　等两人走到机场的地下车库，坐上陈铮的那辆吉普，柳莎扣安全带的时候，陈铮带着些若有所思开口：“这段时间好像都没听你怎么提起卓屿？他现在还是在满归那边跑车当导游？”

　　柳莎的动作停了一秒，开口：“原先他一直做这个，但是这两年应该还在做些别的，我没有具体问过他，之前玛莎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根河和呼伦贝尔都办了鄂温克民族文化的展览，好像还有个专门的博物馆，卓屿跟那边的馆长跑得很熟络。”

　　陈铮一边转着方形盘开出停车位一边开口：“你没问过他？”

　　“你说卓屿？没问过。”柳莎眼睛有些出神地看着前面某个方向，接着道：“虽然卓屿在年龄上是我弟弟，但是从小他就是我们这个撮罗子里最懂事的孩子，他7、8岁以后，只要拉克辛带人出去打猎，他就是点上的‘小总管’了，所有人都对他很放心。

　　“他当年出去外面念书，额尼其实希望他不要回来了，但是最终还是拗不过。

　　“那年你们和小顾上山去采风的时候，他其实中间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如果他想来北京，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这个问题我当时无法回答他，现在还是没办法。

　　“那个时候我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想来北京了，后来……”柳莎摇了摇头，有点伤感地看向陈铮：“我们猎民的后代跟你们……终归还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有时候会觉得如果卓屿没遇到过小顾，对他而言现在是不是会好一些。这种时候难免会对小顾有一些埋怨。可是后来我又想，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有卓屿自己才知道，我又有什么权利去说什么。”

　　陈铮没说话，只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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