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打开铁门，腐烂的血腥味一下冲进人的鼻腔，林凡身后见惯生死的手下们都被这味道呛得皱起眉，忍不住屏住呼吸。

　　林凡似无所感地走进去。

　　五天了，折梦白应该已经死了，这么想着，林凡竟感觉心脏猛地狠狠收缩了一下。

　　他走到折梦白面前，折梦白垂着头，光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投下一扇黑影，遮住了折梦白微睁开的眼眸。

　　折梦白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林凡发现折梦白还活着，不禁有些惊讶，他盯着那两瓣微动的嘴唇，目光定住。

　　他懂唇语。

　　折梦白在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绑走林沫雨吗，我告诉你。

　　林凡微皱了下眉，“把我的药箱拿过来，给他打一针肾上腺素。”

　　手下回车里取了药箱，打开药箱，用针管抽了支肾上腺素，打进折梦白的胳膊里。肾上腺素迅速起效，折梦白有力气抬起头了，他看着林凡，眼神冷淡，死气沉沉。

　　“说吧。”显然林凡并没有多少耐心。

　　折梦白只是笑，嘴角微扬，无声的。

　　林凡到现在仍想他死，这一支肾上腺素让他回光返照，却也让他死得更快。

　　所以他的时间很紧迫。

　　但他表现得很悠然，丝毫不急，相比较而言，急的人反倒成了林凡。

　　见林凡眉间已经皱出了深深的沟壑，折梦白终于开口了，他没有给林凡他想要的答案，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林凡，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他好像在控诉。

　　这种控诉很平淡、无力。

　　他的每一声都只是给了林凡的心脏轻轻一击，不痛不痒，力道刚好让人仅仅感觉到：“手下吗？”

　　林凡被问愣了。

　　折梦白自嘲地笑了笑，“呵呵，五年了，我们认识五年了，到最后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跟班，我还没把她怎么样呢，你就要杀我了。”

　　那双仿佛沉淀着灰霾的眼眸直视着林凡，没有恨，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可就是令林凡看了难受。

　　“林凡！我堂堂折家大少爷，需要给你当跟班吗！”折梦白怒吼道“我就那么贱，舔着脸上来讨好你？”

　　“你说话啊！”

　　他在发疯。

　　铁链被他晃得哗啦响，他面目狰狞，咳嗽出血，声音越发沙哑。

　　“你回答我，是我犯贱吗？”

　　话落，声音一下停了，像按了暂停键，足足半分钟后才听到他微带哽咽的声音。

　　“凭什么！凭什么我还不如一个只认识了一天的婊子！”他眼圈发红，“我对你就那么不重要吗？”

　　那声音很小，林凡却听得很清楚。

　　林凡的心脏被声音荡起的轻微的波叩疼了，疼痛并不剧烈，只刺痛着，酥酥麻麻的。

　　肾上腺素的效用在减弱，折梦白感觉到一阵无力。

　　他知道他快没时间了。

　　然而，他面前的男人面色冷漠，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似乎没有丝毫的动容。

　　折梦白闭了闭眼睛，这下子真的只能等死了。

　　“林凡，你靠近些，好不好？”折梦白用目光在哀求。

　　林凡意动，但心有芥蒂，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折梦白有些急了：“你过来，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林凡动了，往前迈了一步。

　　“再近些，附耳过来。”折梦白说。

　　林凡又向前移了一步，侧耳过去，折梦白眼中的眸光暗了暗，张口就要去咬林凡的耳朵。

　　他就算死了，也要在死前咬掉林凡的一只耳朵。

　　林凡似有所感，转过头，折梦白没能咬到林凡的耳朵，在林凡准备后撤的时候，他一口逮住了林凡的唇角。

　　无所谓逮着什么，反正咬到嘴里了，折梦白是不可能松口的，他死死咬住林凡唇角的肉，连带着半个嘴唇和嘴边肉一起。

　　牙齿狠狠咬破皮肉。

　　他的血混着林凡的血，一同被他吞进腹中。

　　林凡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向稳重淡然的他此刻却完全愣住了。

　　折梦白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深深的倦意袭来，他无力地松了口，头一垂，晕了过去。

　　折梦白以为自己又死了，一睁眼，他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全身包得像个木乃伊，眼睛也被纱布蒙住了。

　　透过纱布的光线微弱。

　　他的眼睛被刺痛，一只手覆上来，遮蔽了光，疼痛随之缓解了些。

　　“闭眼。”熟悉的声音惹得折梦白牙根痒痒，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没死，林凡放过了他。

　　折梦白眼睫颤动，轻扫林凡的手掌，林凡的手瞬间绷紧，没有用力，更像是僵硬住了，等折梦白闭上眼睛，林凡缓缓收回手。

　　失去视觉的折梦白被灌了满满一碗汤药，嘴里的苦涩令他不禁皱眉，忽然嘴里又被塞了一颗糖，甜味很快充斥了整个口腔。

　　林凡坐在床边，他们都沉默着，沉默持续到折梦白又睡去。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折梦白总是醒一会儿就又昏睡过去，有时他醒来，林凡就在床边，有时一直到再次睡去，他也没见到林凡。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中药的味道，和林凡身上凑得极近了才能闻到的那股淡淡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更浓。

　　他讨厌死了这个味道。

　　他讨厌有关林凡的一切。

　　养了些时日，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身上包得不再那么严实了，蒙住眼睛的纱布也被拆掉。

　　目能视物了，只是还见不得强光。

　　窗外渐渐笼上一层月色，淡薄的月光柔和，周围静得呼吸可闻，皮鞋踩踏地面的声响清晰地落入人的耳中。

　　林凡的脚步声，折梦白是一听便能听出来的。

　　因为林凡走得很坚定，好像每一步都踏得很实，所以他走路时发出的声音和别人有略微的区别。

　　林凡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折梦白的额头，又给折梦白把了脉，随后他把折梦白的手放回被子里。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林凡沉默了几秒道。

　　折梦白微愣。

　　失神不过暂短的功夫儿，然后折梦白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本来应该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和室友们吹吹牛逼，打打游戏，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拼命挣扎、苦心算计却终究逃不过被杀死的结局？

　　死掉然后活过来，回到一切的开始，然后再次死去。

　　被野兽咬死，活活烧死，淹死，坠崖而死，被枪杀，被捅死……他已经不记得他死过多少回了，无论是与林凡交好，还是和林凡作对，亦或是远离林凡，他最终都会被杀死。

　　或被林凡杀死，或被林凡身边的人杀死，或因林凡而死。

　　林凡不解地望向折梦白。

　　那一瞬间，在朦胧的夜里，他感觉折梦白整个人仿佛快要破碎，就像那碎掉的月光一样。

　　喉咙的不适感令折梦白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眼尾被打湿，眼睫上还挂着两颗泪珠。

　　泪珠反射出晶莹的光跃进林凡的眼眸里。

　　林凡忍不住抬起手，抹去折梦白眼睫上的泪，折梦白垂眸，一只眼睛在林凡的触碰下完全闭合。

　　随后折梦白听见了林凡清朗的声音：“睡吧，别想了。”

　　林凡的语气温柔，温柔到折梦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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