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林陌入睡失败。

　　因为被抽中跑女子组一千五百米倒霉蛋的是她。

　　这个结果被体育委员抽出来时，林陌已经“安详地”闭上眼睛。

　　周予宁的声音把她叫醒。

　　坐起来，慢慢睁开眼，就看见隔着一个很窄的过道、周予宁情真意切看着她、表情凝重：“我会去给你送水的！”

　　林陌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体育委员。

　　体育委员抿着唇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姓名签，随后官方式发言：“辛苦了，祝你早日实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林陌：“……”

　　当天放学，林陌走进画室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画画，而是向顾洵请教长跑秘诀。

　　她问出这个问题时，顾洵站在画板前，手指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清洗的颜料。

　　他看过来，说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你报名一千五百米长跑了？”

　　林陌把书包放下，随后迈步走到与他相邻的画板前，“这个…你要不要猜一猜？”

　　顾洵忽然想起来一件一年前的事情。

　　视线落回到面前画纸上，他说了个肯定句：“和周予宁相同的情况。”

　　“回答正确。”

　　男生沉默片刻，说：“不要勉强自己，累了就停下。”

　　林陌抬头看他：“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长跑秘诀？”

　　“耐力跑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顾洵平静地阐述事实，“如果勉强自己完成，有可能会伤害到身体。”

　　林陌举一反三：“也就是说，我没能在数学竞赛中晋级也并不丢人？”她觉得在数学学习这件事情上，自己没办法百分百投入、从初中甚至更早就为竞赛练习做准备，同时也没有陆淼那样的天赋加持。

　　所以，这样的结果似乎应该在意料之中。

　　只是，说不失落一定是假的，觉得有点丢人也绝对是真的。

　　虽然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之所以能拥有年级第一的光环，一方面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高中学习、使用过低效率的学习方法，并在这个过程中总结出了一套曾经最无济于事的悔不当初，却又戏剧性地拥有一次后悔和弥补的机会。

　　另一方面是，高中数学是她的专业。

　　但数学竞赛不是。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明明在心里分条列点给自己讲的头头是道，却依然贪心地想收到身边人的肯定。

　　在林陌思考的时候，顾洵突然淡声说：“如果有一天我在绘画领域成了别人的手下败将，你会觉得我很丢人吗？”

　　心里感慨顾同学安慰人的方式果然很独特，林陌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前半句就是我的答案。”

　　“那后半句呢？”

　　顾同学一本正经说：“谦虚是一个好习惯。”

　　林陌：“我怀疑你在装叉，但是我没有证据。”

　　顾洵摇摇头，否认：“其实没有，只是我的真实想法或许会破坏励志的气氛。你要听吗？”

　　“那还是等我借着励志的感觉把这幅画画完的吧，”林陌笑笑，“毕竟这幅画的主题是梦想。”

　　“嗯。”

　　.

　　初秋，天气凉下来，傍晚需要穿校服外套。

　　沿着已经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马路走到车站，习惯性地往小卖部方向看一眼。

　　老板承诺的超市还没被盖起来，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小卖部墙体上画着一个“拆”字，只是门口的冰柜早已被搬离。

　　放冰柜的地方比其它石砖颜色浅了几分。

　　顾洵回市中心，乘坐34路公交车。

　　他们走到车站时，刚好有一辆34路行驶过来、逐渐靠站。

　　林陌刚打算和他说拜拜，就听见他说：“广场那边有一家超市。”

　　公交车停下，前后车门打开，后门有乘客下车，前门上车的人屈指可数。

　　少年却没有上车的意思。

　　“你不回家吗？”林陌没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少年解释：“我想吃雪糕。”

　　人不多，公交车一靠一停不过一分钟，此时在两人面前驶离。

　　原本还没想吃，被他一提，林陌也觉得口干。

　　她说：“那走吧，刚好我也想吃了。”

　　“好。”

　　于是两人调转方向，沿着人行路，向平房区方向去，途中还遇到了熟悉的拖布狗。

　　林陌在路上看见小猫小狗必定要逗两下，小狗跟着她跑了一段路，知道自己离家远了，便屁颠屁颠跑回了熟食店。

　　“下次我给它带根火腿肠吧。”说完，林陌注意力回到顾洵身上。

　　她问：“对了，刚才你说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最近有一个想法，只是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顾洵看向她，“以后可能会把绘画当作一个爱好，而不是职业。”

　　林陌不解：“那你还要继续在艺术班里吗？还是要转来文化班？”

　　“不打算转班。”

　　“那高考报考呢？”

　　“还是绘画专业。”

　　林陌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毕竟顾同学回家接手自家公司，HR不会要求他专业对口。

　　只是……

　　“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转变的想法？”她记得他之前对生意上的事情甚至有点抵触。

　　已经走到平房区外，小卖部就在右手边。

　　小卖部外面不止有冰柜，还有遮阳伞，伞下有搓麻将的老奶奶老爷爷。

　　顾洵没回答。

　　因为，最开始被转变的想法并不是职业规划。而是他几经挣扎才决定摒弃掉的、以后不会有恋人的打算。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把真实原因说出来，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林陌也不应因此而增加心理负担。

　　顾洵没说原因，却说了真实时间：“大概是暑假的时候。”

　　林陌点点头，看着他走过去买雪糕。

　　人行路上也有自行车在走，林陌往一旁走了几步，更贴近打麻将的区域。

　　一桌人在稀里哗啦洗牌，聊天声音也不自觉拔高。

　　“陆淼那小丫头真厉害啊，听我孙子说，她这次说不定能直接走清华北大。”

　　另一老太太说：“小女孩不能，你看她到了高三肯定学不过男孩。”

　　最开始说话的老太太故意怼她：“那你家孙子学习是好，男孩后劲也足，但是人家直接保送啊，也不用等到高三。”

　　林陌正竖着耳朵听，这时顾洵也买完雪糕出来。

　　她看向小卖店门口，却被少年身后的人吸引了视线。

　　是陆淼父亲。

　　被怼的老太太面子上过不去，左顾右盼，也看见了陆淼她爸。立时，她故意把声音提高：“那可不得了了。那小丫头野得很，这要是真考出去了，还能回来？”

　　“上完大学挣大钱，刚好帮她弟弟。”另一人附和。

　　老太太得寸进尺：“那要是万一不帮呢，这十好几年不都白养了？”

　　林陌看见，膀大腰圆的男人脚步一顿，然后走过来和打麻将的人搭话。

　　他距离林陌只有三步远，却没认出来林陌。

　　顾洵走过来时，林陌不动声色地接过雪糕，直接打开包装袋，站在原地吃了起来，随后给他使了个眼色。

　　没有任何言语，少年却默契地读懂了她的意思，挨着她站。

　　他们听见那男人好声好气地问：“我家陆淼怎么了？”

　　老太太音调挑高：“你女儿厉害了你都不知道？”

　　他尴尬地笑笑，好面子地说：“她很少让我们操心。”

　　老太太继续阴阳怪气：“她是真厉害嗷，我孙子说她今天一早是直接被专车接走的，可神气了。”

　　男人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陆淼去邻市的事情。她放学还没回家，他也只当那丫头又跑出去做兼职了。

　　勉强撑着脸色寒暄几句，他走进平房区的胡同。

　　在男人从面前走过时，林陌看见，对方抓着鱼罐头的手暴起青筋。

　　麻将人群的话题还在继续。

　　另一个老奶奶看不过去了，叹了声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啊，你不怕他去把小淼抓回来？”

　　“她恨不得小淼被抓回来呢，这样她孙子又是巷子里学习最好的了。”

　　被怼的老太太得意地笑道：“我这是帮他们家呢，他家就感谢我吧，不然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就这样跑了，他家那个小的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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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竞赛赛制半架空，参考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在时间和具体细节上与实际情况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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