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空气中是午后阳光的味道。

　　从电影院正门出去，左转，是一条小巷。

　　这巷子在每天清晨是早餐街，在每天晚上是小夜市，上上下下都是热闹的吆喝声。

　　只有中午，片刻悠哉悠哉的忙里偷闲。

　　卖馄饨的大爷坐着藤椅在店门前摇啊摇，手里拿着蒲扇；楼上的孩子母亲打开窗户透气，看着终于睡着的婴孩累心一笑。

　　炸麻花的大婶从屋里追出来，一把年纪，拖鞋都要跑掉了，一边跑一边对前面的孙子嚷道：“小兔崽子你快给我滚回来睡午觉！”

　　小男孩从巷子最里面窜到巷子口，停下。

　　隔着打开的窗户，盯着冷饮店里的三个少年，眨巴眨巴眼睛。

　　穿堂风吹过，窗沿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林燚他堂哥说：“小屁孩儿别看了，再看也不给你喝。”

　　顾洵坐在他对面，手边放着一杯橙汁，玻璃杯外壁上全是水汽。

　　不用触碰就能感受到清凉。

　　他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林燚坐在他斜对面，看他这样子就莫名其妙想找点茬。他对堂哥说：“你说你把顾洵叫来干嘛！这三好学生跟我们是一路人？”

　　少年神色未变，抬眼，平静的视线看向林燚，像是在让他展开说说，而对方洗耳恭听。

　　林燚很熟悉那个眼神。

　　跟林陌一样。

　　所以他瞬间就读懂了。

　　他就知道不应该让这俩人成天待在一起！

　　往后靠，一咧嘴，林燚说：“得，是我嘴太碎。”

　　堂哥笑了笑，和事老一般，手放在木制桌面上，大拇指和中指间掐着个打火机。

　　他用胳膊肘怼了林燚一下，“都是一起长大的，人家顾洵怎么得罪你了？”

　　林燚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说了，刚刚聊到哪儿了？”

　　堂哥一愣，又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他笑笑：“忘了。”

　　火苗燎起，凑近到香烟。

　　顾洵淡声说：“店内禁止吸烟。”

　　他们邻桌就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

　　堂哥好脾气地点点头，关了火，把烟塞回烟盒。

　　烟盒被他随手扔到桌子上。

　　“哎，那就聊聊你那个后桌呗。”

　　林燚看他：“陆淼啊？”

　　堂哥状似不在意：“对，那天家长会，和她母亲聊的挺好的。”

　　林燚收回视线：“就是一母夜叉，没什么好聊的。”

　　堂哥凑过去：“你对象啊？”

　　林燚立刻大声反驳：“你对象！”

　　堂哥立刻坐回去，笑着说：“行行行，我对象就我对象。”

　　林燚皱眉，拿过冷饮喝了一口，“你对象也不行！”

　　“嘿你这小伙子怎么不讲道理？”

　　林燚摊手，模样很混：“对啊，我就是不讲道理。”

　　顾洵听着，默默记下陆淼这个名字。

　　并回忆起那天在二楼包厢外的女生。

　　橙汁下了半杯，顾洵才听见与林陌有关的话题。

　　对面的两个插科打诨，不经意间似的，堂哥说：“那个叫林陌的，长得挺好看的啊。”

　　林燚和顾洵同时顿住动作。

　　后者缓缓坐直，不动声色；

　　前者却先炸了毛。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大秋天的怎么净发春？”

　　林燚骂了一句还不够，直接侧过身子，嘴碎体现的淋漓尽致：“您都多大了心里没点数吗？二十一！林陌才多大啊，十五！就一小屁孩，什么好不好看的！你说好看的时候心里想的他妈的到底是什么？”

　　“诶你这么激动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闺女，护起来跟护着盆花儿似的。”堂哥咬了咬牙，手指在烟盒上用力扣了扣。

　　他不得不和林燚维持表面和气，就只能强忍着脾气，“这不闲聊嘛，我看她跟陆淼这小女生关系挺好，怀念我中学时候班级里的初恋了，多问两句，也不行？”

　　林燚也意识到自己是有点激动，好像真把自己当成林陌她爸了。

　　稳了稳情绪，他说：“是，她俩关系好，每天形影不离的。”

　　“这样……”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堂哥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话题又开始以侃大山占大多数。

　　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顾洵起身，拎着自己没喝完的冷饮，去柜台要了一个包装袋，然后点了两杯加冰橙汁。

　　橙汁做好后，他和对面的两位打了声招呼：“我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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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林陌和周予宁已经回到电影院座位上。

　　因为在两人都要踏出电影院大门时，周予宁才说，顾洵是被一通电话叫走的。

　　当时林陌脑子里只有七个字：你为什么不早说？

　　既然是被电话叫走的，为什么要在电影院里找？

　　周予宁抱着她胳膊撒娇：“都是被柯子明气的呀！我这叫冷落他！给他一个下马威，最好以后看见我就犯愁，这样就肯定不会娶我啦。”

　　林陌能理解她的小算盘，但还是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的，家长大概率就是闲聊时候说一嘴。”

　　“哦……”周予宁不情不愿地跟她一起回到影厅。

　　大银幕上，电影已经播到一半，包租婆正拿着根棍子爆锤黑老大。

　　看不懂了，只能放空。

　　椅子靠背软，刚好贴合脊椎。林陌舒服地往后仰，整个人的力量都压到椅子上。

　　刚要闭眼，余光看见自己这一列走过来一个人。

　　光线暗，他又弯着腰以免挡住后排观众，林陌一时没看出来他是谁。直到，他走到挨着她的座位，把椅子放下来。

　　林陌看见，身侧人抬起胳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柯子明肩膀上敲了敲。

　　柯子明回头。

　　那双手的主人把两杯果汁递过去。

　　林陌视线沿着胳膊上移，看到顾洵的脸，微愕。

　　电影里的主角正在小巷子里逃命，上蹿下跳，因此光线忽明忽暗。

　　少年的脸也被照得时亮时暗。

　　他把手伸到自己的风衣里，掏出一袋软糖，递给林陌。

　　这次是葡萄味的。

　　林陌懂了。

　　她笑了笑，脸颊两侧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顾洵不知道她在这里，所以买果汁的时候只给前排两位带了份。

　　此刻，顾同学秉持“公平公正”原则，用随身携带的糖果来代替果汁。

　　这么爱吃糖，牙齿还能又白又整齐……

　　基因不错，生活习惯应该也不错。

　　林陌思维跳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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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陌刚理清电影中的人物事件时，剧情恰好迎来结局。

　　灯光亮起，不少人直接离场。

　　周予宁有些兴奋地转过身来看着顾洵：“片尾有彩蛋吗？”

　　顾洵回答：“不知道。”

　　周予宁指他：“你姑姑的电影诶，你首映那天都没看吗？”

　　“那天不是周末。”

　　周予宁一脸无语地看向林陌：“我表弟有时候也呆。”

　　“有吗？”林陌认真思考后，真诚发问。

　　周予宁看着好姐妹那认真严肃的模样，生无可恋：“完了，你有时候也呆。”

　　林小棋这时弱弱出声：“什么叫呆啊？”

　　周予宁说：“你就不呆，眼睛有光！”

　　林小棋笑，眼睛更有光了：“姐姐你的那杯果汁是在哪买的呀？”

　　周予宁当场上钩：“巷口那家冷饮店！我请你喝！”

　　小男孩没立刻答应，而是抿抿唇，戏份十足地抬头、眼巴巴看着林陌：“林陌，我能去吗？”

　　林陌直接戳穿他：“建议你不要一副平日里很听我话的模样，这样会让在座的几位误以为我很凶残。”

　　林小棋狡黠一笑，声音依旧乖巧：“哦，那你最在乎谁认为你凶残呢？”

　　周予宁笑得前仰后合：“你果然不呆！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

　　电影散场，几人走出影院。

　　林小棋新认了一位姐姐，还是位有钱的姐姐，此时此刻正忙着用甜言蜜语逗大小姐开心。

　　不负众望，周予宁的笑声就没停过。

　　柯子明跟在两人身后。

　　林陌和顾洵则是走在最后面。

　　巷口，梧桐树叶落了满地金黄。

　　一队小孩子骑着单车从面前过去，几片叶子被卷起。

　　这里的生活气息比马路另一侧要安逸许多。

　　顾洵说：“那天在二楼包厢外的女生，是叫陆淼吗？”

　　林陌抬头看他。

　　少年立于旧楼前、树荫下，像是一幅画。

　　脑海中自动把美好的画面咔嚓定格。

　　“所以，你刚刚是见到了陆淼，还是见到了林燚堂哥？”

　　“后者。”

　　“感觉怎么样？”

　　“吹牛的本领大于人品分值。”他认真说。

　　林陌不禁竖起大拇指，感慨。

　　顾同学永远是顾同学。

　　一句话，骂了两次人，连半个脏字都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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