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淼成绩上的差异，发现者不止林陌一人。

　　一中每年会开两次家长会，时间分别在上下两学期的期中考试之后。

　　这是高中阶段的第二次家长会，比起第一次的初来乍到，班级里学生们安排明显分工明确不少。

　　而相比第一次与家长的客套委婉，这次赵尹丝毫没客气。大家长会结束，他把需要重点谈话的学生家长留在了教室里。

　　其中就有陆淼的妈妈，即林陌的姥姥。

　　在原本的时间线，林陌从来没见过她的姥姥。

　　只见，中年女人坐在轮椅上，和上次一样，一副沉重的面色。她的皮肤看起来很粗糙，暗沉，眉心有常年皱眉所留下的痕迹。

　　林陌放慢收拾书包的动作，侧耳听着赵尹和他们的对话。

　　班级里所剩的学生只有值日生了。

　　陆淼的问题就是偏科严重，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赵老师说完，和母女俩打了招呼，陆淼便推着轮椅走出教室。

　　接下来就是冯辉父亲。

　　赵尹和冯辉父亲说了些什么，林陌不得而知。

　　二楼西侧侧楼梯，林陌帮着陆淼一起把轮椅抬到一楼。

　　她往上面看了眼，问：“你母亲自己在上面，她的那双腿，能站稳吗？”

　　陆淼轻声解释：“她扶着东西也能走，就是很慢，有时候会摔倒，所以才常年坐轮椅。”

　　顾不得是否唐突，林陌想趁早弄清楚有关陆淼的事情。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父亲呢？为什么他不来？”

　　事实证明，这个问题果然唐突。

　　陆淼只当她是好奇，但是也不想回答。她眼眸里有些疲惫，把话题遮掩过去，说：“我上去接她，你帮我看一下轮椅，谢了。”

　　“好。”林陌点点头，把轮椅往走廊更尽头的位置推了推。

　　这里是高一一班的后门。

　　班主任似乎在拖堂，前后门都关着。林陌没踮脚，沿着红木门上面的玻璃窗往里瞧，能看见老师还站在讲台上讲话。

　　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视线，以免发生和老师视线相对的惨案。

　　结果还没收回视线，就对上了顾董事长的目光。

　　顾洵的座位又换到了教室前面靠窗的位置，顾董事长坐姿随性，后背斜靠着墙。

　　顾洵一定是从小到大都被老师在家长会上点名表扬的乖孩子，顾董事长听夸奖的话都听麻了，临近会议结束，他便开始无聊地左顾右看。

　　林陌想，顾董事长年纪大了以后一定是个老顽童，会和孙子孙女抢玩具的那种。

　　林陌对上他的视线，礼貌地浅笑了下，然后急忙转身。

　　她都担心这位老顽童预备役跑出来找她。

　　这时，陆淼扶着沈娟、从楼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缓缓走下来。

　　下到一楼后，陆淼把她扶到轮椅上坐着。

　　中年女人低着头，不看林陌，显然不想和林陌有任何沟通交流。

　　林陌思考片刻，决定不去打扰这位从没接触过的姥姥。等有机会了，她拿些礼品上门拜访就是。

　　陆淼绕到轮椅后面，对林陌说：“我先走了，明天见。”

　　林陌想和她们一起走，说不定还能听到些其他的消息。她没有立刻松开轮椅，而是说：“哦对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们一段吧。”

　　陆淼没多想，随意说道:“不远，就在平房区那地方，不用送了。”

　　各个班级陆陆续续开始放学，一楼大厅人越来越多。

　　“那我帮你把轮椅一起推下楼前的台阶吧。”林陌说。

　　这次陆淼没再推辞。

　　教学楼前是一大片阴影，阴影之外是大片金色夕阳。

　　学生和家长一起出校，陆淼推着轮椅、在一众人之间显得颇为醒目。

　　林陌站在人群主流的侧面，目送陆淼推着轮椅斜穿过操场、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然后出校门、右转，迈上人行道。

　　那是平房区的方向。

　　叹了声气，林陌打算转身回画室。

　　她忘记问顾洵今天有没有绘画课了。

　　在出教学楼的大队伍中，林陌此举无异于逆行。她低着脑袋在校服与校服间寻找缝隙，走起来举步维艰。

　　刚走两步，还没上台阶，一个清冽的身影迎面而来。

　　在林陌的视线范围内，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蓝白校服。校服拉链拉到锁骨下方半个手掌的位置，露出里面的黑色短袖领口。

　　“顾洵？”她微微抬头。

　　未等顾洵说话，顾董事长先出声了：“小林同学你刚刚在教室外是在等我吗？”

　　门小，人多，林陌只能立刻转身，随着大方向一起往操场走。

　　她在顾洵身前走着，顾董事长在她斜后方。

　　林陌无比自然地接话：“如果我知道您来开家长会了，我一定早早就去班级门口等您了。”

　　顾董事长低笑几声，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宠溺：“你这小姑娘啊，怪不得小洵跟你一起之后都变得可爱多了。”

　　已经走到操场上，人群变得稀疏，三人可以并排走。

　　林陌和顾董事长分别站在顾洵左右两侧。她的视线在少年流畅的侧脸上定格了一瞬，然后玩笑着说：“你竟然被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了？顾同学，有何感想？”

　　顾洵看过来，清浅的眼底带着几分浅笑：“谢谢你。”

　　顾董事长立刻给了林陌一个眼神：“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后者赞同地点点头。

　　与这边的其乐融融相比，冯同学就没那么好过了。

　　林陌在校门口停车场遇到他时，刚好听见冯同学父亲说，让他今晚和周末两天进自家五金厂体验一下劳动人民的辛苦，方能知道学习机会的珍贵。

　　老顾的车就停在冯辉家车旁边的停车位，林陌从右侧车门上车，正好能听见冯辉父亲坐在驾驶座上、对自家儿子的身份作重新规划：“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打工人了，自己想办法回家。”

　　说完，手按了下车门，车子上锁，拧钥匙驱动。

　　冯辉单肩背着个深蓝色书包，慢悠悠跟着走到停车场这边。

　　老冯说出这句话时，冯辉还没走到副驾驶，他直接呆在了奥迪车前面。

　　见老冯真有一踩油门就要走人的架势，他才扯着嘴角笑了笑，弯腰敲车前面的玻璃，瞪大眼、不可置信地问：“不是……爸你玩真的啊？”

　　老冯皱了皱眉，侧面车窗落下，嫌弃地说：“不玩真的玩什么？玩过家家啊？”

　　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道：“我给老李打电话了，货一会儿他骑三轮车给你送到校门口，你把这车钥匙扣送到平房区那边，到了自然就有人出来领。”

　　“对了，这三天我不是你爸，我是你老板，放尊重点。”

　　冯辉：？

　　“货送完，挣的钱就是你今晚的晚饭。”在冯辉怀疑人生的视线注视下，老冯不紧不慢地补充，“剩的钱明天吃早饭，不剩的话明早你就饿着。”

　　说完，车窗落下，车子驱动，轰轰的声音起。他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喇叭，大有如果冯辉不躲开、就果断大义灭亲碾过去的气势。

　　冯辉只能讪讪地后退两步，眼睁睁目送亲爸驱车离开。

　　车轮卷起一阵烟尘、混着车尾气。他被呛的侧过身子咳了两声。

　　与此同时，林陌他们仨都站在原地看戏。

　　顾董事长平生最爱看热闹。用顾洵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如果路上有人打架，她都要抓着点老顾。

　　林陌当时好奇提问：“为什么？”

　　女人说：“怕他忘了自己一把年纪了，很容易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也加入。”

　　视线收回，看见驾驶座的车门正半开着。顾董事长伸着脖子半倚在车框上，颇有点身姿绰约的意思。

　　他虽然年过半百，但身体一点没发福。平时言谈举止有些游戏，但是在认真工作时，气质和林陌见到的、证件照上的中年顾洵很相像。

　　老顾此时正一脸玩味地望着老冯开车远去的方向，眼眸和嘴角都依稀带着点掺杂着时光浑浊的少年心气。

　　再看顾洵，他倒是淡定许多，站在她身后。

　　冯辉这时也察觉到自己的丢脸被现场直播了。

　　还是在自己喜欢的女生、以及情敌面前。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看向老顾，咧嘴一笑：“顾叔叔，您也看到了。”

　　老顾整理了一下表情，正色：“看到了。”

　　冯辉：“收留我一晚？”

　　老顾摆摆手，和蔼地笑着：“别，我和你爸还有单生意没签呢，可别因为这个给我整黄了。”

　　老冯教育孩子是有点疯狂在身上的。

　　看着老顾和冯辉熟络的样子，林陌有点好奇。她转头小声问顾洵：“你和冯辉也认识很多年了吗？就像你和林燚那样？”

　　顾洵说：“是认识很久了。小时候家里长辈做生意忙，我们大多数时间都被放在幼儿园里。”

　　“冯辉也经常来我们家玩。”

　　“你们是同一个幼儿园的？”

　　顾洵轻应了一声，“对。”

　　她了然地点点头，突然有点好奇顾同学在幼儿园里是什么样子。

　　总不会像现在一样沉闷吧。

　　思绪收回，她开始纠结另一件事情。

　　——“你把这车钥匙扣送到平房区。”

　　看向冯辉。

　　这可能是林陌目前唯一能找到的、最快混进平房区寻找陆淼住处的正当理由。

　　说不定还能从街坊四邻打听到些有用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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