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微微仰头看他，小声道：“和他说了的话他肯定不让我走啊。”

　　顾洵没再追问，默认道：“如果他问起理由，我要怎么说？”

　　林陌想了想，和他商量借口：“就说我临时有事？”

　　还没窜好口供，顾董事长就看过来：“你俩聊什么呢？快上车。”

　　林陌只能自己开口：“顾叔叔，我临时有点事，下次您再请我吃顿大餐补回来吧。”

　　老顾眉头一皱，看了看她身后的顾洵，随后眼睛睁大了些，问：“吵架啦？”

　　林陌连忙摆手否认，“没，是其他事情。”

　　顾董事长不是好糊弄的，把驾驶座的门一推，迈着步子走过来：“跟叔叔说实话，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林陌动了动嘴唇却没找到合适的说辞，因为老顾是在笃定她和顾同学闹矛盾了。

　　这时顾洵说：“爸您先回家吧，我和林陌好好谈谈。”

　　这话像是直接坐实顾董事长的猜想。

　　林陌：？

　　她下意识就回头看他。

　　却看见少年目视前方，下颌线极其清晰。

　　顾董事长微妙地一点头，笑呵呵地走回驾驶位，重新拉开车门：“行，孩子都长大了。那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解决不了了就给我打电话。”

　　“好。”顾洵应道。

　　然后，老顾和老冯一样，毫不留恋地驱车离开，也留下了一片车尾气和灰尘。

　　两辆车都走了，停车场立时显得空旷不少。

　　林陌转过去，和顾洵面对面站，抬头看他，忍不住笑起来：“顾同学啊，讲义气也不是这么讲的吧。”

　　为了让她顺利逃脱老顾的魔爪，他也不回家了？

　　顾洵对亲爸的做派了如指掌，解释道：“他会让你说的很清楚，才会放你走。”

　　林陌两只手拽着书包带，笑着、从胸腔里压出一口气，然后问他：“那你现在怎么办？坐公交回去？”

　　顾洵说：“现在是晚高峰，公交车人很多。”

　　他们平时会在画室多呆一个小时，每天回家时倒是都能有座位。

　　林陌附和：“是啊，宝马车多舒服。”

　　顾洵似乎赞同她的观点，安排道：“等晚一些我再坐车回去。”

　　林陌点点头，又问：“那现在呢？”

　　少年的目光投过来，“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你一起。”

　　那双眼睛太真诚了，清澈温和，他身后又是灼灼夕阳、光芒万丈。

　　几乎没什么思考，林陌已经脱口而出，“方便。”

　　“嗯，那我们去哪？”

　　林陌转身，望向冯辉：“想和你一起去送个货，方便吗？”

　　冯辉一直站在原地看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交谈，心里的醋坛子早就翻了。

　　林陌说出这句话时，是他第十四次在心里想、如果下一秒林陌还没注意到他，他就真的再也不喜欢她了。

　　顾洵家里的情况，大概率做不到真娶她。天才少年又永远是那副对一切都淡漠的样子，这份喜欢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所以，相互暗恋又有什么用？

　　冯辉脑补了一番林陌被顾洵分手后伤心痛哭的戏码，他自己先开始摇摆不定了。一边鄙视自己的卑鄙，一边为自己的备胎定位而悲催。

　　然后，林陌就看了过来。

　　像是做坏事被捉了一样，冯辉心虚一瞬，但是面上没表现出来。

　　他往这边走了两步：“一起呗。”

　　这时，一辆三轮车从街角拐过来。老李蹬着三轮车，缓缓在校门前停下。

　　他是老冯的秘书，身上穿着黑色西装。蹬车时，他的西装裤紧绷，仿佛下一秒大腿上的布料就会爆开一样。

　　干了一辈子白领，年近四十却遭了穿西装蹬三轮这一出。中年人脸色涨成猪肝色，好像在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终于到达目的地，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随后下车，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张A4纸。

　　林陌距离他们也不算远，大致能看出来纸上写有人名、人名后跟着数字。

　　这应该与货物分配有关。

　　老李简短和冯辉交代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留下陈旧的三轮车在原地，金色阳光都无法把它的灰蒙蒙照亮。

　　三轮车是最老的那种，车体用蓝色油漆刷成，前面一个座位，没有发动机，只能用脚蹬；后面连着车斗，是一个有围栏的平面，里面放着几袋货物。

　　林陌走到三轮车旁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袋子，硬的，像是金属。

　　她问冯辉：“这里面是什么？”

　　冯辉说：“钥匙扣的零件。”同时看着眼前的三轮车犯愁。

　　总不能用这破车载林陌吧？

　　与此同时，林陌却已经找到了自己在三轮车上的位置。

　　货一共是六袋，都不大，车斗里剩有空间，坐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和地平线接壤，马路上的红绿灯看起来都更明亮。

　　林陌低声问顾洵：“你介意坐这种有点别致的敞篷车吗？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走过去。”

　　“不介意。”他说，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

　　冯辉看不过去了，拍了拍车把，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你们俩这是默认把我当司机了？”

　　林陌玩笑地朝他小幅度地鞠躬：“谢谢学委，你今天的晚饭我请了！”

　　冯辉无奈地摆手：“我还不至于让女孩子掏钱。”

　　林陌也不强迫他，只说：“那我一会儿请顾同学吃饭的时候你可别来。”

　　冯辉有点轻蔑地看向顾洵：“你和她吃饭，竟然让她拿钱？”

　　顾洵态度平静：“嗯。”

　　然后他和林陌一起坐上三轮车后面的车斗。

　　冯辉认命地坐上车座，卖力蹬车。

　　光线有点暗的马路上、沿着行人道一侧，三个穿蓝白校服的中学生和一辆三轮车，十分引人注目。

　　夏天傍晚，晚风怡人，尤其是还坐在敞篷车上。

　　林陌看着冯辉太阳穴那里的青筋都有点起来了，她安抚冯辉情绪：“冯同学，今天晚饭你点餐。”

　　冯辉本来累的额头上都出汗了，听见她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蹬两公里。

　　心里想着喜欢一个人是真不好受，嘴上却忍不住逗她：“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饭，给做吗？”

　　林陌思考片刻，认真回答：“这倒是有点难，不过以后有机会了也不是不行。”

　　冯辉忍不住笑：“你竟然会做饭？”

　　林陌谦虚地说：“虽然不是五星级大厨的水平，但也不至于拿不出手。”

　　话音刚落，她接收到了顾同学的视线。

　　随后，听见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为什么学做饭？”

　　福利院明明有食堂，食堂的工作人员也大概率不会让院里的孩子进厨房，太危险。

　　林陌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好似能够听见他心中的疑问。

　　她只能囫囵着答：“吃食堂吃腻了，就自己学着做了两道菜，有机会我做给你们吃啊。”

　　幸好顾洵没再追问，只是轻声嗯了一声。

　　.

　　平房区距离一中不算很远，步行二十分钟。

　　巷子口狭窄，路面是年久失修的水泥路面，坑洼不平。

　　平房区对面就是一片休闲广场，小摊小贩都在附近摆摊。

　　烧烤的香味飘过来。

　　冯辉下车看了看，说：“你俩下车吧，我怕车翻了摔着。”

　　顾洵从车上下来，林陌也跟在他后面跳下车。

　　顾洵提议道：“我们可以在车后面扶着，这样会稳一些。”

　　冯辉点点头：“行，没白来。”说完，他对林陌说：“自己去买根烤肠找个地方吃，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林陌走过去：“我和顾洵一起扶车。”

　　在冯辉的观念里，女生就不应该做这些事情。他说：“你一女生凑什么热闹？这体力活就得我们干，懂？”

　　林陌说：“女生也能推车，用不着区别对待。”

　　冯辉笑：“在这儿跟我争论男女平等呢？”

　　林陌看他：“我不能不承认，男女生在生理上的先天差别的确无法忽略，但是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完全用不着区分男女啊。”

　　冯辉挑眉：“比如？”

　　林陌：“眼前的，推车。”

　　“……”坐回车上，他说：“爱推就推吧。”

　　其实也算不上推车，顶多算辅助他保持平衡、避免路面不平造成翻车。

　　路灯亮起来，两个路灯之间间隔比较远，苍白的灯光所起到的照明作用便不甚明显。

　　按照老李交代的位置，三轮车停在巷口往里五米远的位置，这里是一个小十字路口，小巷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每个方向都有一两户人家。

　　冯辉走下车，表情变得有点烦躁。

　　林陌看向他。

　　只见，冯辉长长叹了声气，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喊：“新运五金厂钥匙扣到了！”

　　黑暗也没能把大男孩的脸红完全掩饰掉。

　　他重复大喊了三遍，少年昂扬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树枝上落得鸟都一振翅膀飞向远方。

　　巷子里有开门的声音，也有家长对孩子喊，说去胡同拿东西。

　　在交易开始之前，林陌由衷给他竖起大拇指。

　　少年勇气可嘉，社恐人林陌相当佩服他。

　　冯辉抬手抹了把脸，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摸摸自己后脑勺来缓解尴尬。

　　他急需说点什么，否则总觉得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他的音色，“年级第一，回学校有时间辅导我功课吧，期末再考不好我爸怕不是要刀了我。”

　　林陌大方摆手，笑道：“没问题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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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辉：这比杀了我都难受，我没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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