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喧闹的人群和光与暗的交接，姜柚看不清秋忠的脸，却恍惚觉得，对方正对着自己微笑。

　　她看向传话的人。这个人试镜时坐在秋忠的身旁，姜柚觉得他十分面熟，迅速回想了一番，隐约记起，这人应该姓李，是常与秋忠合作的一个副导，两人关系甚笃。

　　她站起身，对传话的人笑笑，微微欠了欠身子：“李导，谢谢您，我马上过去。”

　　李副导的表情有一瞬的惊讶，但立即收敛了起来，看向姜柚的眼中多了一丝温和。

　　一边的文芷还杵在原地，正巧挡在姜柚出去的路上。姜柚站起身，对她道：“麻烦让一下。”

　　文芷听到她的话，仿佛惊醒过来一般，眼神猝地直勾勾盯着她，缓缓挪动身体，为她让出一条道。

　　她的眼神有些渗人，姜柚的心里升起一丝警惕，小心翼翼从她身边避过，尽力不碰到她的身体。

　　那个跑到停车场，试图掐死姜柚的女人，到底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从文芷身边出去后，姜柚心里松了口气，走向台边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李导也走过来，和她并行。似乎是看出她的不自然，他宽慰道：“没事，秋导为人很随和，你不入他的眼，他都懒得搭理你。”

　　姜柚听出，李副导误会了，以为她是因为秋忠紧张，她并未解释，只表情感激地点点头：“好的李导。”

　　两人走到秋忠近前，李导对他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将空间留给姜柚和秋忠。

　　周围的工作人员依然喧闹，因为姜柚的婚讯，他们的目光仍时不时往她身上瞟。

　　姜柚在离秋忠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对秋忠微微躬身，尊敬道：“秋导您好，我是姜柚。”

　　秋忠并未接她的话，只后退两步，坐回导演椅上，又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示意姜柚也坐。

　　姜柚点点头，拘谨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安地瞟他。

　　国内的大导基本年纪都不小，秋忠算得上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但年龄应该也有三十六七了。

　　姜柚只在视频和报道里见过他的样子，还是头一次在现实里与他面对面，乍看过去，觉得他的模样说是二十三四也是有人信的。

　　“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对虞蔷这个角色，你怎么看？”秋忠的嗓音有种特殊的质感，听起来清朗而干净，让他整个人也平添了些轻灵。

　　坐下后，他把手中的本子放在交叠的腿上，左手扶着本子页脊，右手握好笔，竟然奇异得像等候姜柚讲课的学生。

　　秋忠的身上仿佛有一道隔离旁人的幕墙，姜柚离他近了，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离了她，那些或是探寻或是质疑的目光也被阻隔在墙外。

　　姜柚的心平静下来，她偏头思考几秒，答道：“我觉得，她是个普通人。”

　　秋忠听了，并未接话，只耐心看着她。姜柚顿了顿，补充：“一个勇敢的普通人。”

　　“既然她只是个普通人，你为什么会选择她？”秋忠没有评价她的解读，只继续往下问。

　　姜柚笑笑：“我喜欢勇敢的普通人，因为我也一样。”

　　秋忠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偏过头看她一眼：“你确实勇敢，但我不觉得你普通。不过我选择你，不是因为你合适，而是因为你是最好的一个。你还有得磨，别让我失望。”

　　他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姜柚怔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愣了好几秒，才忙不迭连连道谢：“谢谢秋导，我会加倍努力的。”

　　“好了，你走吧。”秋忠开始赶人，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把笔帽扣上，复又好似突然想起，对姜柚道：“恭喜新婚。”

　　他也知道了。姜柚正从导演椅里站起，闻言直起身向秋忠鞠了个躬：“谢谢您，秋导。”

　　虞蔷的试镜是最后一场，姜柚起身时，工作人员们已经在三三两两收拾器材和用具了。

　　她向秋忠道了谢，一转身，就看到李副导结束了与摄像大哥的交谈，往这边走过来。

　　他走到姜柚的面前，表情是见到后辈的慈和：“姜柚啊，不错，加油。”

　　“好，我一定会的。”姜柚郑重点头。

　　带着瞿珊出来时，天色将暗未暗，小雨还是淅淅沥沥下着。

　　瞿珊正兴奋地在旁边叽叽喳喳，畅想这部电影上映后，姜柚口碑攀升一战封神。

　　姜柚正想接她的话，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嘟嘟——”按了两下喇叭。

　　她的视线转去，轿车前排的车窗摇下，陆之行的脸出现在车窗旁。隔着雨幕，姜柚看得不真切，只能见到陆之行被雨丝氤氲成剪影的侧脸。

　　两人确定协议婚姻关系后，除了要紧事需要交流，别的时候都是各自安好。姜柚估摸，可能是陆之行有事找她。

　　姜柚的车正停在近处，她没有选择自己的车，而是掏出车钥匙，扔给了瞿珊：“你开我的车回去，明天来我家一趟。”

　　瞿珊明显也注意到车里的人，姜柚不清楚她对这个婚姻关系了解多少，只看到她瞅瞅陆之行那边，又瞅瞅姜柚，笑得像个姨母。

　　见她接过车钥匙，却只笑不答话，姜柚揉揉她的头：“你听到了没？”

　　“好好好，我知道了。”瞿珊捂住自己被揉乱的头发，笑嘻嘻地道，“你快去吧，别让陆影帝等急了。”

　　姜柚替她拢了拢没系好的围巾，拍拍肩：“我走了，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

　　走到陆之行的车旁，姜柚犹豫了瞬，最终还是打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在雨幕中滑行，路旁的商铺都已亮起了灯，映在雨帘淌过的车窗上，晕出斑斓的光斑。

　　姜柚没有说话，在等陆之行开口。半晌，她听见陆之行语气温和地道：“今天怎么样？”

　　“嗯……还好，”姜柚看着挡风玻璃前划过的街景，回答：“秋导找我谈了话，应该已经定下来了。”

　　“秋忠？他私下找你的？”陆之行的语调淡了些。

　　姜柚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瞥了自己一眼，心里不知怎么有些紧张：“没有，就在现场找我谈的，让我多学习。”

　　“秋忠还算会教人，你向他好好学习，但是别私下找他。”陆之行道。

　　姜柚点头：“好的，我一直很憧憬秋导的戏，这次也多谢前辈了，我会努力的。”

　　至于为什么不要私下找他，姜柚不敢问。陆之行只是叮嘱，但并未说明，她也不好继续问。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分寸偶尔会有些过头，以至于在许多事上都失了先机。

　　“前辈，”姜柚又道，“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确实是有些事，想请你帮个忙。”陆之行应道，“不过帮忙的事情在这里说不合适，我订了晚餐，吃了再一起回去。”

　　“好。”

　　姜柚本以为，他订的餐厅是个奢华的法餐厅，或者有些小情调的小众餐馆，没想到陆之行七拐八拐，带着她开进了一条小胡同里。

　　在逼仄的胡同里扭了好一会儿，车终于停下。陆之行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对姜柚伸出手：“来。”

　　姜柚犹豫了一下，将手指搭在陆之行的掌心。陆之行握着她的手，把她从车里带出来。

　　她从没有在穿便装时，被人这样绅士地从车里牵出来，站稳后，她局促地收回手，左右看看：“这是哪里？”

　　陆之行见她收回手，顺势也放下自己的手，走到旁边一扇紧闭的院门前，轻轻敲了敲。

　　见他敲响了这扇门，姜柚顺着看去，抬起头，门上有个小拱，上边挂了块木招牌，几盏灯藏在招牌的边框里，光线晕在招牌上，映出三个字——品世人。

　　姜柚咂摸了一下这三个字，似乎懂了它们的意思，又似乎有些朦胧。

　　没过多久，门向里打开，黄色的光柔和地从门里盈出。

　　两个身穿旗袍的女人一人一边，扶着对开的两扇门，同时向门口的两人款款福身。

　　“两位请进。”右边的女人说道。

　　姜柚原以为这只是个藏在小胡同里的私房菜，进了门才发现别有洞天。

　　入门是一个小院，院中摆着一个大坛子，里面飘着几片圆圆的莲叶。院子两侧有些小竹，与许多石塑，雕着飞禽走兽，形态各异，在无光源的灯光下，显露出安乐的氛围。

　　两人在一个小间里落座。大概是陆之行早已把菜安排好，没等多久，旗袍服务员们便开始上菜了。

　　等菜的间隙，陆之行开口：“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姜柚正在看菜色，闻言坐直身子，望向陆之行：“前辈讲。”

　　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请求会令姜柚为难，陆之行顿了两秒，难得有些迟疑道：“我的母亲说，想见见你。”

　　姜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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