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走到殷蘅身边的危凉对她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殷蘅对于她的穿着感到讶然。

　　在噩梦想乡中，危凉每次出现在她眼前时都是穿着一袭暗色的长裙，虽然不失繁复华丽,但总归有些肃穆与成熟，衬得她美艳逼人的同时,却自然少了几分俏丽活泼。

　　但是在这个副本是各种危凉的打扮，却十分的明亮且充满活力。

　　她身上这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虽然在一次次的躲避袭击之中沾满了灰尘血祭，并且裂开了无数道豁口,但从其层层叠叠的衣摆以及抖动间裙角若隐若现的花纹样式中,不难看出她的风格喜好。

　　竟然是可爱且明亮的。

　　这与她在噩梦想象中的形象差别不小。

　　不过现在不是探讨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而殷蘅也不是会对别人的隐私进行深究的性格，因此这件事只是在她的脑海中掠过一瞬,并没有进行深思。

　　“谷中伤亡如何？”

　　她问候危凉通灵谷的现状。

　　在刚才其他玩家们研究化尸水成分的时候,她并没有凑近他们的群体,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危凉与布兰特身上，自然也看见有通灵谷之人刚才走近他们向他们汇报了一些什么。

　　“十不存一。”危凉回答,表情苦涩,眼神中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她的眼眶有些红，但是又因为不愿意在人前露出不看来而硬生生的忍住了。布兰特在她的身侧牢牢抓着她的手腕，神情静静地看着她，静默的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平复好此时的情绪之后,危凉才继续说道:“好在先前因为考核期到了，阿父与几位族老带着一群适龄小萝卜头去往桃花林路口处地碑进行选拔,并没有被那些恶徒给发觉,这才保住了我们通灵谷真正的有生力量。”

　　地碑？

　　殷蘅的表情都有些哑然。

　　她回想了一下,立刻想到他们所说的便是当初他们初入桃花林之时看见的,立在桃花林前的那尊笔锋走势凌厉的石碑。

　　她的心中不免也有些赞叹。

　　看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她只感觉有些拙古不凡,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生玄机。

　　也难怪他们这一路上看到的尸首大多为成年之人而没有幼童。

　　“现在算算时间，考核之期应该也快结束了，我刚才派人去将阿父他们请回来。”

　　危凉的话音刚落下，便听到外界有嘈杂的声音响起。仔细听去，竟然大部分是孩童的悲怆啼哭声。

　　“阿父……阿母……”这阵啼哭声越来越近，听在人的耳中让人感到十足的痛意。

　　危凉顾不得再与殷蘅说话，匆匆顺着第五层跑下。

　　而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同样在第五层的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也迅速地跟随着她的步伐往下跑去。

　　殷蘅的速度不如他们那么急切，只跟在队伍的最后方，视线落在最前面的危凉与布兰特的背影上。

　　刚才她没有错过危凉与布兰特眼中的错愕与惊慌。也就是说，尽管他们已经派人去请了族长等人，却也不曾想过他们返回的速度会这么迅速。

　　孩童的哭声更是他们意料之外的结果。

　　果不其然，在走出秘地之后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了几位身形清瘦、蓄着白色长胡须的老者。

　　其中领头之人与危凉的面貌有着七分的相似。

　　领头人看见危凉之后眼中忍不住落下热泪来。他唇瓣动了几下，言语中将罪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

　　口中喃喃倘若不是他突发奇想，用了一个新的考核办法使得这次的考核时间比以往都多了几天，也不会在宗族遭逢大难的时候没能与族人们共进退，这才造成了通灵谷数量如此庞大的伤亡。

　　不只是他，其他的老人的脸上也布满了震惊与哀恸。

　　他们默默地走近一个又一个的尸首。蹲下后用颤抖的指尖去试探他们的鼻翼查看还有没有呼吸，但无一例外的，都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们却仿佛格外固执似的，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只一次又一次的向前、蹲下、试探、又眼眶通红地站起，再前往下一个人尸体面前。

　　眼见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刚才一路从通灵谷入口走至秘地的玩家和琴师等人都有些不忍再看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凡是能救的都已经救活了，不能救活的早就无力回天，自然清楚他们这么做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他们有心劝止，却又知道在此时对他们进行劝止才是真正的残忍，因此只能偏过头去不看他们的动作。

　　而这些年长者是静默的，无声的，宣泄着他们心中的痛苦与无措。

　　年幼的孩童却没有他们心智那么成熟，所有的哀伤彷徨尽数写在脸上。他们嚎啕大哭，大而漆黑的瞳仁里蓄满了泪水，不停地沿着他们尚且有着婴儿肥的脸颊往下滴落，将他们的统一制式的衣襟全都染湿，他们却也不管不顾。

　　更有甚者因为哭到崩溃而跪坐在地上，眼泪鼻涕不停地往外冒着，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时不尽。

　　遍地鲜血、满目残骸、长者悲怆，幼者嚎啕，眼前的场景用人间惨案来形容都不为过，其他人只静默地看着他们。

　　与他们格外感同身受的沉默哀痛不同，殷蘅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清明带着了然。

　　刚才被危凉派遣出去请回族长等人的下属此时都还未踏出族地呢，现在正因为族长等人的回归而无措地陪伴在族长他们身边，因为他们哀痛嚎哭的表现束手无策，只能跟着沉默，时不时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危凉。

　　也就是说，族长他们的返回并不是他的通知而导致的结果。

　　殷蘅能想到这一点，危凉又怎么会错过呢？此刻她顾不上对那下属的求救进行反应，只心中涌现了一阵阵的后怕与恐惧。

　　前阵子她是接到阿父的传信，说他想出了一个新的考核方法要留在地碑之中多呆上几日，让她看顾好族里，因此她确信他们会稍晚才会返回族地。但是却没想到阿父等人返回族地的时间竟然比她预想之中更早上一些。

　　倘若……

　　她的指尖都在颤抖。

　　倘若殷蘅等人来的时间没有这么巧，没有能够立刻就帮助她将那些黑衣人杀死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

　　她没法控制自己不往最坏的方面想，因为她十分清楚接下来的走势必定会是这样。

　　她一定会在所有法宝耗尽力竭之后被那群恶人围攻致死。等到她死后那些人会搜寻她的尸体，然后因为不能找到所想要的灵书而进行泄愤。

　　说不定要对她的尸体进行虐杀，而她这个通灵谷的少主会因为本身天资的原因灵魂未泯灭，并以一种玄妙的状态看着他们对自己的尸首进行凌虐。

　　但此时她恐怕还不至于因自己的痛苦而难过，或许她会极其冷静地将这些人的面目一个个记下，想着等他们离开自己以后，短暂地附身到一处有纸笔的地方，将他们的所作所为与相关信息以自己最后的力量写下来、画出来。

　　但是……

　　但是阿父他们提前回来了。

　　她努力记下这些人的举动会被提前返回族地的阿父等人给打断。

　　族老们返回族地之后看到一地的狼藉与尸首必定会明白族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震怒之下他们必然将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通灵谷，并且推算出她为了保护灵书会采取的方式，然后赶往秘地。

　　进入秘地之后，如果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尸体被虐杀，想必会怒不可遏。怒气上头之间或许会一时忘记她的特殊情况，而要与这些心怀不轨之人拼个你死我活。

　　等到了这时，一切就无力回天了……

　　他们毕竟人数稀少，通灵谷中留守着这么多人都无法抵挡黑衣人汹涌的攻击与凌厉的虐杀之势，他们区区几位族老又怎么能进行抵挡呢？

　　想必抵抗不了多久也会成为和她一样的亡魂，等到了那时，那些在长辈庇护之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孩童们将会面临怎样的下场便不言而喻了。

　　越是想到这些可能有的结果，心脏越像是坠了铅石一样发冷与下坠，危凉的指尖被她攥得发白，冰冷的感觉自足底向上攀升侵入骨髓，让她感到深刻的凉意。

　　将她的失态看在眼中，布兰特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掌心覆盖着她略微有些颤抖的身躯，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危凉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苍白而勉强的笑容。

　　“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布兰特低声劝慰，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危凉此刻会有这样表现的原因，继续说，“没事的，你看现在至少的确保住了族长他们不是吗？一切都没有走到最差的地步。”

　　危凉的唇瓣嗫嚅，神情仍旧有些惶惶，她有些想反驳，脑海之中似乎有什么模糊的影像闪过。

　　她想要去追溯，布兰特的温声话语将她从嗡鸣中拉扯回来。

　　“你看，阿父他们还在，通灵谷的小萝卜头们也还在。这些人才是立足的根本，只要还有人在，慢慢积累迟早能够复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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