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拿起手机，点开和陈文正聊天的输入框。

　　俞清：你在哪里？

　　陈文正大概在忙，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企微弹出今天下午的会议邀请。

　　俞清深吸一口气，收拾完心情，面色如常地拿着笔记本去会议室。

　　膝盖因为早晨的车祸撞青了，弯曲时隐隐作痛。

　　“老大，你没事吧？”

　　薇薇安指了指俞清下颚的位置，那里破了一小块皮，因为俞清白看起来很明显，薇薇安看会议室人没到齐，“你等我下。”

　　回来时拿了个云南白药创口贴。

　　“给。”

　　俞清接过创口贴，放到笔记本旁边：“谢谢。”

　　会议室人已经陆续到齐，项目管理电脑开了投屏。

　　俞清扫了眼今天评审的几个需求，一条条点进去看了几眼。

　　预计一小时的评审会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争论不断。

　　产品侧强烈要求把某个需求推动进研发，争取早点上线，算法侧认为这个需求动用的人力成本过高，如果人力全都用在这个需求上，那其他的需求得后延。

　　两方各执己见，再讨论下去也没有结果。

　　俞清看两方态度坚决，便站起身：“何晨，你觉得这个需求能带来多少收益。”

　　何晨搓了搓手，沉默了片刻，他在准备评审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是一个很难去衡估的结果。

　　何晨：“这个需求带来的收益，从短期来看，势必是折损的，但从长远角度，我们根据用户分层更加精准地命中各类用户的最合适折扣，以实现千人千面，这也是在为营收打基础，所以我认为是值得去做的需求。”

　　俞清抿唇，眉心微蹙，这个需求本身成立的条件是项目长远，他手摁着会议桌，沉声：“何晨，会后你计算下这个需求所需要投入的人力成本和折扣测算后带来的收益比重，有了结果你再拉个会议，把相关的各个组leader拉上的。”

　　何晨点头，老大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他就放心了，于是回道：“好的，主要这次需求提得也很匆忙，会后我会和相关的运营同学再去核对一下ROI，然后拉会和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项目管理点头：“好的，那，俞总，这个需求就标记成pending。”

　　俞清：“嗯，但优先级麻烦写成P0，跟营收强相关的需求是我们的重点项目，人力资源投入也是应该的，以后一些小的需求麻烦各位leader也评估下收益和成本，我们要把力气花在相对比较合适的地方，至于之前已经在做的需求，也请各位下来看下是否匹配我们现阶段的业务目标，如果不匹配，就先pending，等后面项目情况趋于稳定，再继续进行。”

　　俞清很少会说这些，但营收需求必然是大头，不想下一次会议再因为此类事情争论太久，更不想看见底下人互相内耗。

　　他始终认为做对的事比做多的事更有价值。

　　会议结束，俞清回办公室才有时间看手机。

　　陈文正：什么事？

　　俞清坐下，喝了口水，流感造成的嗓子干疼已经持续好几天。

　　俞清：晚上有事找你。

　　陈文正：xx三村708弄205室

　　俞清看了眼时间，又翻了下今天日程里的会议，下午除了刚刚的会就没有了。

　　俞清：你晚上几点下班？

　　陈文正坐在扑了层麻布袋的地上，拎起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口，看着俞清的消息，手指摩挲着俞清的头像，不知道俞清找他什么事，但隐隐猜到可能和感情有关，或许是他想他了，毕竟早晨他和他妈说喜欢他。

　　陈文正：你下班的时候我在家

　　俞清看着他的回复，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细细想来，薛原和他是合租室友，陈文正清楚他每天的下班时间点。

　　难道陈文正一直在视奸他下班时间点？

　　这样一想，好像陈文正时时刻刻都能知道他的情况，而他却和陈文正毫无交集。

　　俞清：我现在下班

　　陈文正能够想象俞清回这条消息时傲娇又冷漠的表情，也不知道俞清在跟他叫什么劲，事事都不甘居于下风。

　　陈文正：那你现在来，我在家等你

　　俞清……他本来也没想这个点去，因为这个点陈文正肯定在工地上，不可能在家，他只是为了反抗陈文正一下，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被动。

　　陈文正：来的时候记得穿进外套，今天风大

　　俞清：哦，知道了

　　陈文正起身拿着矿泉水：“李哥，我有点事，今天先走了。”

　　张帅看陈文正拎起地上的双肩包，凑过去：“哥，你干啥去啊？”

　　陈文正打了个呵欠：“昨晚上睡得很少，有点干不动，回去补个觉。”

　　张帅觉得新奇，陈文正是出了名的精力好，早晨来得早，中午不午睡，天天看书，下了班有的时候还要去做兼职，他甚至觉得陈文正不需要睡觉。

　　他看着陈文正往楼梯走下去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陈文正好像和他们渐行渐远，好像下了这高楼，陈文正就再也不会回来。

　　-

　　俞清回了趟家，本想自己开车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膝盖青得发紫，一动就疼，搞不好伤筋动骨，他敷了会冰块，等找完陈文正说清楚，他得去趟医院，顺便配点感冒药。

　　出门忘了穿外套，想起陈文正的脾性，大概会教育他，但天气并不凉，俞清想了想还是折回去拿了那件墨绿色的西装外套。

　　到205室下午五点半，太阳正落山，火烧云层层叠叠，迷你小窗只看得见天边一隅。

　　破旧的老小区，楼道里堆满了纸箱子，绿色的防护门锈迹斑斑，水泥台阶太旧而被磨得反光，楼下小孩一边哭一边在弹钢琴。

　　“跟侬说了几回啦，你个么听不听懂。”

　　“个么又弹错。”

　　…

　　隔音很差，楼上都能听见妈妈教训小孩的声音。

　　小孩一边哭一边回：“我就四弹不好，你要行你么自个上。”

　　…

　　他妈大概被气疯了：“侬别给我跑，等我抓到你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鸡飞狗跳，俞清忍不住笑起来，隔音差但很热闹，烟火气使他愉快。

　　他在门外徘徊了一会，等小孩噔噔跑了好几圈，才决定敲响铁门。

　　声音太小，里面没有反应。

　　俞清掏出手机，给陈文正发了条信息，手指在半空，输入框里刚刚输入：我在你家……

　　门下一秒就打开了。

　　陈文正穿着白色的老头背心，松松垮垮，露出一片古铜色的的胸肌，一条有力的胳膊抓着门把手，身体微微前倾。

　　他看着俞清，还有他输入了一半的手机屏幕。

　　俞清抬起头，两个月不见，陈文正黑了点，今年夏天太热了，紫外线强烈，他那种室外工作晒黑很正常。

　　“进吗？”陈文正问他，声音低而有磁性。

　　俞清一直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对感情木讷又好面子，那种想念、喜欢、我想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他微微点头：“好的。”

　　陈文正看他讷讷的，下巴还贴了个创口贴，白色丝质衬衫垂垂穿在身上，薛原说他瘦脱相了，真的一点没错，他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他盯着俞清，让俞清有种做错事的错觉。

　　俞清温温开口：“我脸上有东西吗？”

　　说完，好像想起来下巴贴的创口贴，又补充道，“不小心摔的，没事了。”

　　陈文正扫了他眼，愤愤说道：“你把铁门堵住了。”

　　俞清才反应过来，他正对着门，把门挡得严严实实，于是，往边上挪了下，铁门推开，发出一声略微刺耳的“嘎吱”。

　　陈文正：“不用换鞋。”

　　俞清进门，铁门嘎吱关上。

　　陈文正转过身，白色老头背心下面是黑色的大裤衩和一双凉拖，俞清意外发现陈文正的腿很白，腿毛不算浓密，因为皮肤白而显得腿毛很明显。

　　陈文正拿了瓶牛奶，戳开递给他。

　　俞清接过牛奶，跟着陈文正，坐在客厅陈旧的木质沙发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陈文正把电视关掉。

　　俞清咬着牛奶吸管，抿唇，他看着陈文正，欲言又止。

　　客厅窗外，霞光万丈，天边染成了橙红色。

　　“我，我想通了。”

　　俞清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客厅中却足够听得清楚。

　　陈文正蓦地愣了下，漆黑的眼眸望向俞清，他想过俞清来的两种结局。

　　第一种是俞清让他不要再给他送那些吃的，他们没那么熟，哪怕陈文正知道俞清有点喜欢他，但俞清不可能接受他。

　　第二种是俞清借着水果的名义来找他，然后他会忍不住和俞清说再谈一天的恋爱，给他们之间一个台阶，用一天来满足他的渴望和思念，满足俞清点到辄止的喜欢。

　　陈文正：“想通什么了？”

　　俞清吸了口牛奶，平静温和地说：“陈文正，和我谈恋爱吧。”

　　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陈文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胸腔里有一团火忽然被点燃，瞬间蹭蹭烧起来，烧得他肺腑发热，头昏脑涨。

　　“你说什么？”

　　俞清抓着牛奶盒：“没听见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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