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宛被付晓烟压着胸口，高烧让他没什么挣扎的余力，牵着嘴角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付晓烟的头。

　　付晓烟猛地抬起脸，难掩兴奋的在程宛的脸颊上亲了亲：“程宛，宝贝，你可醒过来了，好些没？”

　　程宛还有些气短，眨眼也很缓慢，他摸到付晓烟的脸，还很滚烫的手指在他的鼻梁上轻轻一划：“好多了，昨天吓到你了吧，抱歉。”

　　付晓烟抬起身子，按动遥控将程宛的床头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他微微坐起来，说：“医生说你是风寒加上压力大才会高烧的，你是不是害怕手术啊？我陪着你呢，怕什么？我发现你这人心思这么重。”

　　程宛没有回答付晓烟的话，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抬起手感受着阳光的明亮和热度。程宛心里酸楚的想，这么好的阳光，不知道还能再见到几次，可他才二十五岁而已。

　　上午十点，这间南向的病房里亮堂堂的，阳光映照在程宛的眼睛里，眼神清澈纯净，又出现了那种复明般的错觉。

　　付晓烟特别喜欢看到程宛这个样子，哪怕只是错觉。

　　付晓烟并不知道程宛心中所想，兴奋的与程宛对视，付晓烟学着程宛的样子也在他的鼻子上轻轻一划：“浩哥说还有十天就开庭了，而且胜算很大，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等把诺诺带回来，我马上陪你去做手术，你眼睛好了，就能看清我的样子了。你还没看过我的样子你呢，我好歹是个校草，这张脸的质量绝对有保证，你就偷着乐吧。”

　　可程宛心里知道，前方的未知实在是太多了，而以后要面对的，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了，别说再拉上个才二十一岁的付晓烟了。

　　如果几年之后付晓烟后悔了呢，到时候自己能承受这种落差和绝望吗？程宛自己也说不清楚。

　　程宛没把这种即将失去的恐慌表现在脸上，勉强笑了笑，说：“那我这张脸怎么样？配得上校草吗？不过，我都快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了。”

　　“怎么会？真的……不记得了吗？”付晓烟紧紧握着程宛的手，他根本没有想过，视力障碍患者是会忘记别人的模样的。

　　程宛点了点头：“不止我自己，父母，姐姐，丛源……他们样子渐渐都淡忘了，可能再过几年就彻底想不起来了吧。”

　　程宛捧着付晓烟的脸，用柔软的指腹轻轻的描摹付晓烟的五官：“我没看到过你也是好事，没看过就不会特别遗憾了。”

　　“不会的，都去国外了还能治不好你的眼睛吗？”付晓烟知道程宛心思敏感，只当他身上难受，心情也有点悲观，并没有太当回事，他站起来，给程宛倒了杯温水。

　　付晓烟其实没什么医学常识，他自己粗糙惯了，根本不怎么生病，就算是肺炎三天也好个利索。

　　在他的认知里，能去国外做手术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既然这么难的事情都做到了，那康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说程宛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怎么可能治不好。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病房里太闷了。”

　　想到光明对于自己来说可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程宛就更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么好的阳光，闷在屋子里实在是太浪费了。

　　付晓烟扶着程宛的头把温水递到程宛嘴边，说：“乖，先喝点水，你嘴唇都裂口了，也不知道说，你离了我可怎么办啊。”

　　付晓烟正燃烧大脑想找个借口不让程宛出去，这时宋满江亲自来查房了。

　　知道程宛不喜欢高调，所以宋满江只带了一个护士来，他让付晓烟帮忙解开程宛的衣服，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肺，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安排好这两天的治疗方案，就出了病房。

　　付晓烟特意让程宛自己系扣子，自己快走几步追上宋满江，说：“宋医生，程宛刚才说觉得病房太闷，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宋满江和蔼的笑笑，说：“现在还是不建议带他出去，大少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但烧还没退，难为你多陪陪他。你们都是年轻人，共同话题多，多开导他，有什么话不要总是憋在心里，对他身体没好处。”

　　“知道了，谢谢医生。”

　　付晓烟恭恭敬敬的给宋满江鞠了个躬，才转身回到病房。

　　程宛上衣扣子又系错了，衣领有些歪，他自己摸索着下了床，输液架在与程宛相反的方向，输液管被拉扯到了极限。

　　程宛自己也觉得别扭，皱着眉可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方位，他自己捋着输液管往回摸，眼看就要把输液架拽倒了。

　　“程宛，你干什么呢？就不能让人省点心，有事你叫我啊。”付晓烟跑过去一把扶住输液架，拉着程宛的手把他带到床的另一边，硬把他抱回床上躺着。

　　隔着轻薄的家居服付晓烟可以明显感觉到程宛因为发烧而滚烫的身体，他给程宛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说：“怎么了？程宛，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付晓烟显然已经做好了长久呆在程宛身边照顾他的准备，程宛不叫他帮忙，他反而觉得没有存在感了。

　　“我想去卫生间，你不在我也要去的啊。”也许是发烧让他太难受了，程宛无法维持平时的克制，付晓烟过于关心又谨慎的询问现在听来甚至让程宛产生了一种屈辱感。

　　“你叫我陪你去不就好了，刚才药瓶差点被你拽倒了，你扎了脚怎么办。”付晓烟一边给程宛重新系好扣子一边说。

　　“我要去卫生间，你起来。”程宛挡开付晓烟的手，极少见的有些急躁的掀开被子又要下床。

　　“你手不方便别下床，我给你找个……。”

　　付晓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付晓烟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程宛竟然打了他一耳光。

　　付晓烟的脸被打偏在一侧，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然后才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过脸看着程宛，表情都僵硬了。

　　“程宛……。”

　　程宛忽然提高音量厉声说道：“滚出去，你当我是什么？付晓烟，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吧。”

　　“卫生间在门口左手边，你自己去吧，我不跟着你。”付晓烟也感觉到了程宛的反常，害怕程宛再次眩晕，不敢逆着程宛的意思。

　　程宛掀开被子下床，付晓烟盯着那支碍事的输液管，好像早有预感一样，在程宛毫不犹豫的扯掉针头的时候，付晓烟闭上眼把脸偏到了一边，针头带出的血线溅在付晓烟的T恤上，猩红点点的。

　　程宛从昨晚到现在刚刚清醒一些，他对这间病房非常不熟悉，但好在光线很好，他还是能看到模糊的家具形状。

　　磕磕绊绊的总算找到了卫生间，等卫生间的门关上，付晓烟立刻悄悄走到卫生间门口，站在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程宛从卫生间出来，付晓烟尝试着去拉他的手，程宛瑟缩了一下，但这次没有抗拒。

　　两人牵着手回到病房，付晓烟默默的拿起林浩早上准备好的衣服递到程宛手里，说：“换一件吧，你手背上的血染到衣服上了。”

　　程宛没说话，接过衣服，直愣愣的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自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再把新的家居服穿上。

　　程宛眼睛不好以后，有个很明显的短板就是不会系扣子，也不会系鞋带，这两件事通常都是林浩或者付晓烟帮他完成。

　　程宛自己也知道，所以他特意选了有扣子的衣服就是为了锻炼自己，可还是总出错。

　　果然，程宛穿好后整理衣领，发现衣领也是歪歪扭扭的，那就表示一定扣的不对，他自己拉着衣襟矫正了好几次也没有对应好正确的扣眼。

　　付晓烟不放心的微微探过头看了看，程宛急的手指都有些发抖。

　　付晓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宛，因为视力障碍而无法打理自己的时候，原来他也是极度害怕和焦虑的。

　　“付晓烟……。”终于，程宛开口了。

　　“我在呢，你说。”付晓烟立刻回答。

　　程宛声音极轻的说：“你能出去吗，我想一个人呆着。”

　　“你让我去哪？”付晓烟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连扣子都系不好……，我是个、我是个……。”我是个废人，但程宛到底没有说出来那句话。

　　付晓烟看着程宛的背影，发现程宛的肩膀一直在发抖，付晓烟扳着程宛的肩膀把他转过来，才发现，程宛在哭。

　　这是付晓烟第一次看到程宛哭，程宛连哭都是平静的，没有任何狰狞扭曲的表情，大颗大颗的眼泪打湿了浓密线长的睫毛，顺着脸颊珠子似的往下滑落。

　　付晓烟立刻松手，转身离开了，程宛刚松了口气，又看到付晓烟模模糊糊的影子回来了。

　　付晓烟把程宛抱在怀里，看到程宛哭，他也跟着眼圈泛红：“程宛，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我不太懂怎么安慰人，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想说就跟我说说，不想说的话，哭出来也好。或者你想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我把门锁上了，不会有人进来的，没事了……。”

　　他把程宛抱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把程宛护在自己臂弯里。

　　付晓烟本以为程宛会把所有委屈都爆发出来，但程宛并没有这样，他好像总是能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让他痛苦的根源压进潜意识的深渊之中。

　　高烧不退，加上情绪爆发，倦怠感卷土重来，程宛扛不住疲累，在付晓烟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付晓烟盯着程宛的睡脸看了好久，程宛微微皱着眉，不太安稳的样子。

　　付晓烟亲了亲程宛的眉心，然后轻轻拿出外套口袋里的戒指盒，取出戒圈比较小的那一只，戴在了程宛的无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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