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春瞅见那血色时, 下意识地别开了脸，但就是方才那一眼，他的身子便僵直了去, 脑袋里全都是往日里被这些人欺负的记忆。

　　他们会拽着自己去无人的角落，从他身上搜刮走仅有的银子，会一边他拳打脚踢, 一边放声大笑, 好像欺负他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

　　可明明被欺负很痛才是。

　　他身上疼就算了，阿娘知道他被欺负后会哭得喘不上气儿, 翠平红着眼给他抹上很疼的药，伤口也需要好些天才能消下去。

　　这些个难受的回忆涌上头之后，苏暮春呼吸声越发沉重，胸膛里的气儿差点没喘过来。

　　若是瞧仔细了还能发现他两眼空空, 整个人像是放空了似的, 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时一旁突然有人走上前去, 从后边捂住了他的眼睛，将那骇人的血色给挡了去。

　　苏暮春眼前突然黑了去，一瞬间将他从那呆滞的状态拉回来。

　　他傻傻地眨了眨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被人捂着了。

　　这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像是凌冽的清泉带着丝丝寒意，但又让人觉着很舒服，他一点儿都不觉着害怕，反倒觉着这味道很熟悉, 跟他阿爹的味道有点像。

　　他小声问着：“你是谁？”

　　那帮着苏暮春捂眼睛的身后人轻轻说道：“别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 捂着眼睛缓一会儿你的身子就会好起来的。”

　　他太熟悉这样的反应了，被人欺负多了就会成这样, 若是任由发展下去，过不了一会儿便能昏过去，没想到柳家的小少爷也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柳清安眼睁睁瞧见有人过去捂了小春的眼睛，便连忙上前将苏暮春拉扯到怀里来：“小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苏暮春点头，“方才小春难受，身子也不舒服。”

　　他又指了指那帮他的人说道：“哥哥帮我捂眼睛，现在好了很多。”

　　虽然苏暮春这样说，但柳清安依旧把小春的身子前前后后检查个来回，发现小春真的没了事儿才安心。

　　这会儿他才将视线给到了那帮着小春捂眼睛的人，这一看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那人跟他的长相大约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间相似度极高。

　　柳清安压下心里的异样，说道：“多谢公子帮忙。”

　　那人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只是觉着这孩子有些可怜，过来搭了把手罢了。”

　　那人走了之后，柳清安便留了个心眼，一直瞅着那人的身影，当瞧见那人走到李华南跟前停下时，心里瞬间升起一股子不安来。

　　李华南是他年少时交情很深的同窗好友，是除了四王爷之外最好的朋友，他怀孕的消息李华南也是知晓的，就连他生孩子时李华南都在跟前。

　　这十几年他鲜少回京城，跟京城里的人更是断了联系，但李华南是他唯一一个没有断交的好友，前不久他还回京参加了李华南升官的宴席来着。

　　当初友谊有多好，如今他就有多心寒。毕竟小春被调换之事李华南的嫌疑最大，他没法子跟一个调换自家儿子的人做朋友。

　　柳清安收回视线，心疼得抱了抱小春，若不是有人将小春给调换走，原本的他一辈子无忧无虑才是，哪能被人欺负了去。

　　幸好他将人给找了回来，小春重新回到了家里。

　　如今小春还有个能将人给打得没法子还手的夫君，从今天以后，苏暮春就算是在京城里横着走，都是没问题的。

　　不过就是那夫君做起事儿来太疯狂了些，有些不顾别人死活的疯狂。

　　他一一将那些小孩教训个遍，几个少年被揍得东倒西歪的，有的还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虽然这些做法很解气，但后果很严重，这不，那些个少年的阿爹这会子恼怒得不行，指着秦烈就开始大声嚷嚷。

　　“秦烈你还知不知道王法，这般行事定时要遭报应的。”

　　“本来就是孩子间的玩闹，你却非要下这样的狠手，简直就是个疯子。”

　　“住手，若是将我儿打得出了事儿，明日我就要弹劾你，非得让陛下降罪于你，定要你付出代价。”

　　秦烈将手上的血在衣摆上擦了擦，转头看向那些个叫嚣的人，笑着说道：“正好我也要弹劾你们教子无方，任凭自家儿子欺凌弱小，还欺负到了太傅头上，你猜陛下会不会降罪于你呢？”

　　他抓着一个早被吓傻的少年郎，随手丢到了那官员身边：“我不过是帮着陛下清理几个京城杂碎罢了，没了他们京城里还能更安宁些。”

　　秦烈挑了挑眉，靠近那官员的耳边道：“做儿子的是个杂碎，想必做老子的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正好让锦衣卫查一查，说不准还能有意外之喜。”

　　那官员瞳孔骤缩，眼神里生起一股恐惧来，拉着儿子连连后退：“你别欺人太甚，京城里有你这般的人才是不安宁，我要上报陛下。”

　　其他的官员也连忙把自家儿子弄到了身边，说着同样的话。

　　“对，上报陛下，这就回去写奏折。”

　　他们这会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把奏折送到皇上跟前去。

　　这时周围有人开口说道：“难道不是他们的儿子联手欺负了秦烈的郎君，秦烈才会出手吗？怎得这会子全都是秦烈的错了？”

　　“！！”

　　秦烈因为打人的行为过于猖狂让大家忽视了起因，这会儿反应过来之后才恍然大悟，明明做错的是那些欺负人的少年才是。

　　方才秦烈打人之前都会让那些少年讲述是如何欺负苏暮春的，谁成想十五六岁的孩子竟不干人事儿，连畜牲都不如。

　　”是啊，方才那些少年自述的时候，真是让人大吃一惊，他们仗着小傻子没人管没人问才这般猖狂，说到底当初苏暮春可还是侯府的长子来着，难不成当时苏家人都不把他看在眼里？不然哪能任凭他被人欺负？”

　　“自然是不把傻子当人的啊，毕竟那苏家的二少爷都敢带着头欺负大少爷，啧啧，苏家可真是厉害，次子这般欺负到长子竟无人管无人问。”

　　“哎呦，那这小傻子过的可真惨，幸好这会儿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不然在苏家定是没啥好日子过的。”

　　“你们说苏暮春是怎么流落到苏家去的？就照着柳太傅一家人对苏暮春的态度，也不像是不想要孩子的样子，难不成是被人害的？”

　　周围的人话题变了又变，但此刻已经没人站在了那些个被打的少爷这边，毕竟他们干过的事儿不是人事儿。

　　那些官员瞬间慌了起来，也顾不上讨伐秦烈了，带着自家儿子灰溜溜地便走出了柳府。

　　他们离开之后，这宴会才算是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事儿没发生一般。

　　不过苏暮春却被围了起来，都心疼他呢。

　　其中柳太傅表现得最为明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疼地不行：“我家小孙子真是吃了苦了，以后有阿爷在，谁要是再敢欺负你，阿爷拼了老命也得护着。”

　　苏暮春抱了抱阿爷，说道：“不要怕，小春如今好好的呢，有你们在以后更不会被人欺负了。”

　　可柳太傅心里头难受得很，他一想到孙子在外头被人欺负，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点都顾不得形象了。

　　最后还是被苏暮春哄了好久才好起来的。

　　苏暮春小小地叹了口气，“阿爷，你可真能哭，比小春的眼泪还多呢。”

　　柳太傅被说的脸上臊红了一阵，连忙扯开话头，给小春弄了一块特别精致的糕点，道：“这是阿爷特意给你准备的，其他桌子上可是吃不着这个的，快点尝尝。”

　　那糕点通体是白色的，呈现小兔子的形状，点缀着一抹红作兔子眼睛，瞧着确实不常见。

　　苏暮春瞧着那糕点看了好一会儿，他整个盘子都端了起来，起身在人群里拐来拐去，走到了方才那个哥哥跟前，道：“哥哥，这个给你吃。”

　　他还记得呢，方才这哥哥帮了他，小春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就把好看的糕点给哥哥端过来了。

　　那人本能地瞧了瞧李华南眼色，被允许后才伸手接了过来，道：“这糕点真漂亮，谢谢小春。”

　　苏暮春笑着摇摇头：“不用谢呀，哥哥是个好人呢。”

　　“好人？帮你一把就是好人了？”李华南突然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股子不善。

　　他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暮春看。

　　真像啊，还是清安生出来的孩子最像他。

　　就算他在别的地方精挑细选出来个长得像的，也还是跟眼前这张脸没法比，简直跟清安年轻时一模一样。

　　就是这张脸，这些年他一直追寻的脸。

　　若不是偶然在苏府里瞧见这张脸，他都不知道那郎中将孩子抱走送了人，明明他吩咐的是把孩子弄死才对。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这世间才留下了这样一张如此相像的脸。

　　他太想要这张脸了，所以才从外边弄来了个人假装苏家大少爷，当他知晓苏暮春被赶出侯府的时候高兴坏了，这样他便有机会将长着那张脸的苏暮春给弄到身边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人就被丞相府截了胡，让他的计划落了空。

　　可如今这张脸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拥有，甚至不在乎他嫁给别人做了男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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