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撸起袖子，拍着胸脯说道：“钟姑娘，您放心，我爹就是厨子，我是在酒楼后厨里长大的，这点活我替您干您就放心吧。”

　　钟予槿见他揉面的动作，熟练有力，是个经常在后厨里的好手，才放心下来，在旁边指挥着如何揉。

　　“水面团切成两块，都揉成长条，再擀得薄一些，两块面片大小均等，这油酥面擀得厚些。”

　　“然后，”钟予槿伸出手，“一层水面片，一层油酥面，最后再盖上一层水面片，再用擀面用擀面杖轻轻擀几下，粘得紧实些。”

　　“竖着切成宽条，再横刀切成小块，这样取出一块，两头沾上清水，再对折，捏紧两头，背面两头也沾上清水，再对折，这就是一个生坯子。”

　　老三也算半个厨子，看一遍就开始揉了起来，不一会，竹篦上摆满了小而精巧的面团。

　　有人帮忙，钟予槿炸起来更得心应手些，不一会就炸出来盆金黄的鸡蛋酥。

　　张锦玉一边嚷嚷着烫，一边将鸡蛋酥嚼了个干净，“槿姐姐，这东西可真香。”

　　前面的面食都已经炸完，钟予槿先将昨晚腌制好的鸡块端出来，交代书画调一盆鸡蛋面糊。

　　炸鸡块少不了面包糠，钟予槿学着外婆的做法，用馒头做了面包糠。硬邦邦的撕掉馒头皮，用菜刀碾成碎粒，锅里不用加油，直接放进去，等炒到酥脆就可以捞出来，再用擀面杖碾成粉末，最后过筛一遍，这样也能给鸡块添加一层脆皮外衣。

　　张锦玉和书画都没见过这种做法，好奇地围在她身边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钟予槿感叹道，她这个厨娘身边也免不了被两个半大小孩前脚后脚地跟着。

　　昨晚腌制好的炸鸡，先放进面糊里裹上一层，再放在面包糠里滚上一圈，一个个放进锅里，全都炸上一遍后，再全部扔进去复炸一次，直到外皮金黄，用手一捏咔嚓一响，就可以捞出来了。

　　钟予槿用胡椒粉，盐巴和茱萸酱做了蘸料，将炸鸡放入盘中，“先尝尝这个炸鸡块味道怎么样。”

　　众人早就被这炸鸡香迷住了，学着钟予槿的吃饭，拿起一块炸鸡放在蘸料里蘸一下，再填进嘴里。

　　酥脆的外壳先是胡椒的麻，再是茱萸酱的微辣，里面鲜嫩的鸡肉还在嘴里爆汁，一时顾不上说话，只管一个劲地品尝着。

　　钟予槿捏着一块炸鸡腿，在蘸料里转了一圈，到嘴里的瞬间，满足地吸了口气。

　　只有炸食，确实有些单调，张锦玉将那坛子米酒给拎了出来，“老三，去把我们带过来的菜都给做了，弄几盘下酒菜吃，这个是我哥今年藏在酒窖里的米酒，好不容易才给带过来的，米酒劲不大，一会都尝一尝。”

　　老三拎着腊肉香干，进了厨房，一会就炒出来几盘下酒菜。

　　几个人合伙搬出来火盆和桌子，将饭菜挨个摆盘，倒上米酒，一时起兴钟予槿也跟着喝了一碗米酒，这酒确实不辣，反而有种甜甜的口感。

　　正微醺时，看见邻居家的小冉举着一筐各式各样的花馍馍进了门，“槿姐姐，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端过来的花馒头，你尝一尝，可好吃了。”

　　小姑娘献宝一样地展示着，“还有书画姐姐，这个大姐姐，哥哥们都尝一下。”

　　一张嘴甜得让人忍不住笑，钟予槿把这些吃食每样都给她抓了些，把小姑娘的箩筐给填得满当当的，“去，先给你娘拿过去，然后再来姐姐这里吃饭。”

　　小冉端着箩筐点了点头，“槿姐姐，我马上就回来。”

　　一群人围在火炉边热热闹闹地说笑，讲得大多都是行走江湖间遇见的奇事。

　　“真的，我不骗你，那晚上要不是有那匹马给我们带路，这还真的要栽在那座山上了。”

　　“老二，你可真会吹牛，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我看是你把梦当成真的了。”

　　“嘿，你这小子，我捶你。”

　　张锦玉见惯了这些人喝酒时满口大话，但顾及到钟予槿和书画两人，还是教他们稍稍收敛些。

　　这帮小弟们很是听她的话，一下子便都压了声音，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老二见她拿出一张纸往里面包着吃食，问道，“锦玉姐，是不是给你那个师弟带的啊。”

　　说完，众人皆笑，钟予槿瞧见张锦玉涨红的脸，急忙出来打圆场，“吃了这么多油腻的东西，我去煮些山楂苹果茶解解腻。”

　　听见这个茶的名字，有人发问，“这山楂虽然解腻，可是要酸掉牙。”

　　“酸什么，等下你喝了，一定忘不了。”

　　钟予槿从地窖里拿出来一筐的山楂苹果，交给他们几人削皮切片，往火炉上的锅里填满水，先把山楂苹果片放进去煮开，再往里面放上一大勺白糖。

　　看见钟予槿放进去的白色颗粒，有些好奇地围上来，山楂和苹果在沸水中渐渐泛软，一股酸甜的气息涌了上来，适才吃了许多油腻的，这会胃里正撑得难受，可闻见这山楂苹果茶的味道，胃里舒缓不少。

　　-

　　“你站在房顶上看什么呢？”

　　卫寅站在院子里，对着上面的卫锋喊了声，“傻了吧唧的，你要飞天啊？”

　　卫锋收回目光低下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卫寅那张像圆饼的脸，他讽道，“你少吃点吧，你仰着脑袋，我连你下巴都看不见。”

　　说完便顺着院墙跳了下来，漫不经心地从卫寅身边走过。

　　卫寅被这种无视气得瞪大眼睛，“不是，自从你到临州后，就没一天不损我的，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告诉殿下，把你调回去了。”

　　卫锋没理他，举起手指了指钟家的方向，“你闻一闻，钟姑娘在做什么好吃的。”

　　卫寅对着空气嗅了嗅，“炸肉，炸丸子，炸芝麻叶，炸鱼，炸肉盒，还有一股子苹果味，等我帮完曹嬷嬷，我就亲自去给钟姑娘送点心，槿姑娘一高兴肯定也会把她炸的吃食给我点，你就还站在这接着看啊，等下没你的份。”

　　说完便不屑地看了看卫锋，扭头走了。

　　送点心？卫锋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主意，“就你这吃货，做你的美梦去吧。”

　　“殿下。”

　　卫锋端来一盘新炸出来的桃酥，送到谢有尘旁边的桌案上，“这是曹嬷嬷今天炸的点心，您尝尝看。”

　　谢有尘看了一眼花样精巧的点心，说道，“还有三日就是新年了，这坊里每日都能闻见香气，今日最盛。”

　　“那是，过年家里都是要炸果子，蒸花馍馍的，今天李大娘家里蒸的包子，钟姑娘家里炸了一下午的果子，还有酥肉，酥鱼，丸子，还蒸了八宝糯米饭。”

　　谢有尘看了眼桃酥，拿起一块嚼着，“现在还在忙吗？”

　　卫锋回道，“不忙了，今日她家里来了好多人帮忙，张家的小姐带着她镖局里的兄弟全都来了，一院子的壮小伙，又是给钟姑娘劈柴烧火，又是给人家打下手的，现在正在院子里吃饭呢。”

　　谢有尘正在翻看魏敬亭送过来的账本，一张张纸页翻过来翻过去，好一手假账，他心里烦闷，将一摞子账本扔在了桌子上，再看下去，他可就耐不住性子和他们磨蹭了。

　　“曹嬷嬷今天做的什么？”

　　卫锋：“有桃酥，杏仁酥，桂花藕粉糖糕，蒸的有赤豆糕，芋头糕。”

　　谢有尘小饮了口茶，听到这一长串名字，皱眉道，“这么多，这院子里总共我们几人，谢宅今年不办宴席，你去和曹嬷嬷说，别让她做这么多了，她身子骨还常出毛病，这冬日里小心累着。”

　　卫锋得了令，转身就要走，可又慢悠悠地刹住，“可是嬷嬷说了，做这么多是要给街坊邻居分的，她还交代我让我先给钟姑娘送过去些，让人家趁热吃呢。”

　　说完看了眼谢有尘，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殿下，我就先退下了。”

　　“等下，”谢有尘抬头叫住他，“你接着去帮曹嬷嬷，我去送吧，正好我要去问一问她，城外普济寺和金钟寺施粥的情况，我看这账本上这部分不对。”

　　卫锋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厨房里给殿下拿点心，那殿下您一人去行吗？我看她家院子里来了许多人，万一再认出来殿下。”

　　谢有尘随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不妨事，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也就去过几个世家做客，剩下便是学堂宅院两头跑，不会有多少人注意。”

　　钟予槿开门，看见门外拎了两个大食盒的谢有尘呆呆地咬了一口炸鸡。

　　谢有尘看她脸上泛着酒后的微醺，也愣了一下，“曹嬷嬷今日做了许多吃食，让我来给你送点。”

　　掀开盒子的时候，谢有尘就有些后悔了，她是开糖铺子的，会做那么多花样的点心，这些想来入不了她的眼。

　　钟予槿把剩下的炸鸡往嘴里一塞，伸手端出点心盘，她满心欢喜道，“我都闻见芋泥糕的香味了，哎呀里面还有这么多花样。”

　　“曹嬷嬷今天做了这么多糕，谢先生这时候肯定有些腻了，要不来我家里喝杯山楂苹果茶，解解腻。”

　　钟予槿一脸高兴，脸上的红晕更甚，从他手里接过来食盒，谁料一伸手看见油乎乎的手掌心，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看着他那身青灰色的外袍，还绣着大幅的水墨画，好似行走的山水一般，衣服好看，人更好看，钟予槿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双脸颊羞红了一片。

　　谢有尘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绢布递给她，“这个我来带过去就行，槿姑娘拿这个擦手吧。”

　　“哦。”钟予槿眼神呆呆地接过绢布，将自己的手掌心擦了个遍，酒劲上头，她胆子也大起来，伸出双手胡言乱语道，“你看我手好看不？”

　　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窍，谢有尘竟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极其认真地看向那温软白净的手心，“好看。”

　　钟予槿听见这话，便笑了起来，满意地打了个酒嗝，傻里傻气地对着谢有尘说了句，“谢谢。”

　　黄昏时刻，夜风起，南街坊里烛火亮起，整个巷口都被香气熏得透透的，趁着门前的红灯笼，谢有尘第一次见这个姑娘露出了几分憨态，怔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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