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夭颇觉荒谬，她仔细打量玄龙的眉眼，扶着腰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向他走近。

　　“你与我可有缔结婚契？我有契印，你有吗？”

　　玄龙眸色微暗，没有回应她。

　　白夭唇角浅翘，接着又问他，“你与我可有共缔良辰，行夫妻之礼？”

　　玄龙缄默，眼底最后一丝光也彻底沉淀。

　　白夭含笑摇头，“都没有，又如何来的共育子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素白玉指点了点一侧，“只因为这只龙蛋吗？”

　　玄龙狭长眼尾微眯，语气竟然格外温和。

　　“小狐狸，承认吾与聂混乃是一体，对你来说，就如此难吗？”

　　白夭抬眼看他，下颚微扬，“你们是同出一脉，但你替代不了他。”

　　玄龙紧接着她的尾音肃声接道，“你还记得武平海吧？”

　　白夭静默不语，淡淡与他对视。

　　玄龙眼底一闪而过笑意，“他也是吾的一缕元魄，他未劫满归体前，吾的确对你没有一丝情谊，你跟他的事，吾从始至终只是旁观。”

　　“但他归体后，你们所做过的一切，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你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吾的记忆里，一如亲历，包括那世因你而生的情愫。”

　　白夭面无波澜，依然只是淡淡看着他，仿若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被他这番话牵动。

　　玄龙深深望进她眼底，仿佛要从她那双如深海般诱人的眼眸中，看穿她的心底。

　　“吾与天地共生，数十万年的光景，这世间从未有一人，能令吾心生七情六欲。”

　　“武平海秉性随吾，但你做到了，你让他投生为人的那一世，动了私情，生了七情六欲。”

　　同样，也让他玄龙学会了。

　　所以，他会被白夭牵动情绪，跟她赌气，为她恼怒，为她心生恐慌无措，为她筹谋计划，为她跟自己的分身吃醋，为她一次次压抑自己的怒火，小心翼翼图谋着。

　　白夭眼睫轻颤，“武平海早就不存在了，不是吗？”

　　玄龙眼眸深邃，轻轻摇头，“他既是吾，是你屡次三番，先来招惹吾的，你别想一走了之，就把自己撇清了。”

　　“你当初上了九重天，知道他就是吾的劫身，不是才因此来接近试探吾的？为何换了一世，你就不肯承认我们本就是同一人。”

　　白夭眼眶微红，“聂混...”

　　“聂混既是吾，就算你如今不肯认，也无法反驳这一事实。”

　　“吾知道你计划着什么，想要他日益强大，有一天，能够吞噬吾的本心，是不是？”

　　白夭视线渐渐朦胧，紧紧盯着他，没再接话。

　　玄龙眸底溢笑，缓缓抬手，轻拭她潮红湿润的眼尾，看着指尖那一点泪珠，喃喃轻语。

　　“无妨，总归吾也是割离了心魔之后，才发觉，原来吾的心，里里外外，原本就都是你的影子。”

　　“所谓‘心魔’，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不管是吾吞噬聂混，还是聂混吞噬吾，终归都是合二为一，对你的情谊，不会改变分毫。”

　　“到那时，无论是天地婚契的契印，还是吾的心，都会是一体。”

　　“与你结婚契，共缔良辰，行夫妻之礼，绵延子嗣，这一切曾经历的美好，都会深刻刻画在吾的记忆里，一如亲历，连身心的感触，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异。”

　　白夭只觉得胸口处，似乎有一股气无法喘出。

　　她原本以为，最可怕的，是玄龙始终将聂混看做早晚会被吞噬的分身。

　　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玄龙认为，无论是谁吞噬谁，都无所谓。

　　他要的，只是合二为一，天地间只存在一人。

　　让她完完全全接受，无法再对他心生抵抗。

　　.......

　　第273章 我不进也不出，我望望风行不行？

　　白夭脑海里一片混沌，她扶着腰身，侧了一步，靠坐在石桌边。

　　许是她的反应和脸色不太好，玄龙眼底的丝丝暖芒瞬息收敛，浮现几分担忧。

　　他上前半步，大掌伸过去，掌心的灵力萦绕盘旋，十分温和的渡入白夭腹中。

　　憋闷的呼吸，猛烈的胸腔悸动声渐渐趋于缓和。

　　白夭一手掩在胸口，缓缓在石凳上落座，垂眼看着腹部被渡来的灵力，她半垂的眼睫轻轻颤动。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玄龙无动于衷，只淡淡牵唇，“倘若你让聂混走，说你不想见他，他可会听话，就此离开？”

　　白夭抿唇不语，似乎是不想再同他对话。

　　玄龙也不在意，缓缓收回掌心的灵力，负手道。

　　“所以，吾又怎么会听？小狐狸，你摆脱不了吾，就算是再等一千年，一万年，乃至于数万年，吾也等到你想通。”

　　白夭眼底微红，语声平静，“那你等吧，就是不知，你是不是真的能等那么久。”

　　玄龙眼底一闪而过困惑，没有再多打问，只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即转身离去。

　　藤嵇从湖底上来，就发觉了洞府处的异样。

　　他飞快的返回洞府，刚刚化出人形，脚踏实地，就瞧见洞府外笼罩的强大禁界瞬息消散，从里头走出个玄黑长袍的颀长身影。

　　那人来势极快，他只打了一个照面，便已经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藤嵇心头莫名一慌，骨子里散发出阵阵畏惧之意，他下意识回头看去，身后的悬壶瀑布和云层霞光，是一如既往的画面，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影。

　　他瞪着眼，下意识抚了抚手臂上的寒栗，连忙奔进了洞府。

　　见到坐在石桌边的白夭，他唇瓣抖动，满面惊慌的指了指洞外。

　　“方...方才，是是...玄玄玄龙？”

　　最后两个字脱口而出时，他声调压的近乎听不见。

　　白夭眼尾轻轻撇他一眼，没有回应。

　　藤嵇掩着袖口擦了擦冷汗，不用她回答，心里也已经有答案。

　　这种血统上的强大压制，他还是能感应到的。

　　说来，他如今也算是在向龙族靠拢了吧？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藤嵇咽了咽喉，挺直腰背，又担忧的看了眼白夭，小心询问。

　　“他来...，干什么？”

　　白夭摇摇头，依然一言不发。

　　怎么可能没什么？

　　藤嵇忍不住腹诽，随即又想到什么，挠着头愁眉苦脸的问她。

　　“我这算不算是，暴露了？接下来，是不是那四位神将，要奉命把我逐出涂山？我就不能在这儿陪你解闷儿了？”

　　他的脑子，永远是如此简单，白夭心绪烦躁之余，不由对他这份单蠢生出几分无奈来。

　　“涂山如今是龙族的地界，你都在这里来回飞了这么久，就没发现隐在山脚下看守的人？”

　　藤嵇茫然挠头，“山脚下还有人看守？”

　　白夭，“……”

　　这孩子这么蠢，她到底能不能指望上他？

　　没等她再说什么，藤嵇又想起突然反应过来，语气略显惊愕的问道。

　　“这么说，他们一直知道我在这儿陪你，这是按捺不动？心机怎么这么深沉呢？他们想干什么？”

　　白夭额角抽了抽，扶额闭眼，“藤嵇，你先出去吧，让我静静。”

　　藤嵇见状，鼓着嘴嚅喏了几下，最终没再吵她，悻悻然退出了洞府。

　　他立在洞府外的石坪上，张望了眼远处的云层霞光，若有所思，又回头看了看洞府内的白夭。

　　藤嵇面露犹豫，像是思量了片刻，这才一咬牙，纵身跃下石坪，瞬间化出蛟身，向着云层远处飞去。

　　涂山很大，比连绵山峦的周山还要大上一半，藤嵇陪白夭来到这里住了这么久，但他从不曾离开白夭去太远的地方。

　　这一次，一时起念想到涂山边界去看看，穿过云层与悬壶瀑布，他才看清更辽阔壮观的风景。

　　铁青色蛟龙穿梭在薄薄的云海中，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霞色海面，海中错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和山峰。

　　这些岛峰像是矮小的臣民，拥簇着白夭所在的涂山主岛峰。

　　每一座岛峰上，都有飞鸾和仙雀，还能看到在树梢头攀援跳跃的长臂猿，最多的，是奔跑的花狐狸，如白夭一般的雪白色，还有皮毛乌黑的，也有赤红狐，还身白尾黑的。

　　铁青色蛟龙缓慢游移着，看过了岛峰上的景色，又看向被霞光染成霞色的海面。

　　近乎胭脂琥珀色的水面波光粼粼涟漪层层，像一面蒙了细纱的镜面，将整个涂山倒映成相称的两个世界，一般模样，不可分割。

　　它看了片刻，若非水中突然游来一条蓝鲨，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镜中还是镜外。

　　那蓝鲨隔着水面与它对视一眼，竟然傻萌萌地吓了一跳，一个猛子扎进了海底更深处。

　　铁青色蛟龙觉得有趣，不由被逗笑，它昂起头眺望远处，加速往更远处飞跃而去。

　　这一去，飞了大概得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在他心里感慨涂山当真奇妙辽阔时，‘哐’地一下猛地撞到了一股阻力。

　　蛟龙颀长的身体像一只被粘住的蚯蚓，扭曲着‘滋啦——’滑落。

　　藤嵇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头一手揉臀。

　　抬眼打量着面前出现了几瞬的金光符网，藤嵇眨眨眼，正自心里纳闷儿，突然见金光符网消失，对面的山林外，两个金甲天将现出身形。

　　他们身披金色铠甲，手握长戟，身形高大威武，气势逼人。

　　其中一人对着藤嵇粗声厉喝，“回自己的岛屿去，远离符界！”

　　藤嵇眉头轻耸，拍了拍自己上的土，昂起下巴回吼：

　　“你们是玄龙派来这里守山的？”

　　金甲天将对视一眼，齐齐眉心倒竖，“放肆！不准直呼帝神名讳！”

　　藤嵇鼻翼微张，轻嗤一声。

　　果然是玄龙的人。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负着手质问两人，“你们虽是奉命行事，但也要懂得变通知不知道？他让你们守着这里，是为了防外人进来，还是防里头的人出去啊？”

　　其中一人不耐的开口，“不准进也不准出，不许在这里逗留，你赶紧回去！”

　　藤嵇蹙眉，干脆一掀袍，就地坐了下来。

　　“那我不进也不出，我就在这儿看看风景，我望望风行不行？没让你们为难吧？”

　　天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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