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腰腹中弹，这一下仿佛是报风腰腹受伤的仇。

　　乔乔咬牙切齿，见森峤扛了风要跑，艰难追在后头道：“风！告诉我十字架和知更鸟在哪儿！她们是不是就在附近！是不是！”

　　风被森峤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只抬头看着森峤的脸，没回答。

　　夜风将乔乔的呼喊刮远了，爆炸再起，这次是火焰卷进了集中区，引发了里面易燃物的爆炸。远春城和远夏城的巡逻队打得不可开交，已无人注意集中区，各队伍正偷偷的逃出来，风看到了跟在队伍末尾的小草。

　　她在人海里茫然四望，想找妈妈，被邻居拉着也不愿走，泪流满面。

　　风忙道：“我要过去，森峤，放我下来！”

　　“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森峤怒道，“休想我再放你回去！”

　　“我……”风正要说话，森峤却于混乱中低头下来吻住了她。

　　风微微睁大眼睛，被那细长的蛇似的舌头舔吻而过，勾缠住舌尖又放开，一时令她头脑短路，脑子里嗡嗡作响。

　　森峤显然气得不行：“你不把生死放在眼里，总得把我放在眼里吧！”

　　“……”

　　幸而风再望去时，小草的妈妈浑身是伤从人海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枪，满面肃杀和忧惧，抓了小草就跑。

　　活着就好。风心头一软，鼻子发酸，忍不住低头在森峤肩膀上蹭了下脸。活着就好。

　　大概是心愿总难实现，于是习惯了一切事物总朝最坏的方向发展。她已不太相信所谓“运气”，因此在看见这种跨越生死的侥幸时，内心总更容易掀起波澜，为它的不易，为它的珍贵。

　　她长松了口气，被森峤抱着冲出敌阵，森峤将她护得很好，一点也没伤到，他似要将战火硝烟全挡在外头，不要他的小家伙受半点牵连。那条赫赫有名的黑鳞尾如有眼睛般，一路抽出飞溅的血花，无人敢轻易近身。

　　“小心——！”楼骆的声音喊起来。

　　森峤耳朵一动，一个前扑用肩撑地测滚而起，就见行动队长正握着枪，子弹打歪了，没打中森峤。

　　森峤眼神阴冷，那队长道：“森队通敌叛国，这颗头我要了。”

　　周围的奥斯克鲁都喊起来，愤怒也幸灾乐祸。

　　他们渐渐包围了中间的森峤，森峤以尾杀了冲在最前头的几个，但抱着风同时还要躲避这么多袭击到底是独木难支，很快尾巴被一梭子弹击穿，露出个大洞来，血哗哗而出，尾巴一时抬不起来。再一枪响起，子弹擦着森峤的腿而过，风却同时以匕首打中对方手腕，连带枪钉穿在一起，那奥斯克鲁发出吃痛惨叫。

　　“森峤！”风脸色惨白，想下来，森峤却始终不松手。

　　“我可以的！你放开我！”她喊，“你抱着我只会是个负担——！”

　　“不。”森峤声音沉冷，“我绝对不放。”

　　风心里动容，却也知道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正此时十字架居然从后头钻了出来，她一头金发盘起，穿着破烂，手臂和脸侧都受了伤，血淋淋的，却是扛着便携式的火箭炮，直接轰进敌阵。

　　“风——！”她高喊，“过来！”

　　森峤从炸出的血路冲了出去，满地都是断肢残骸，那都是自己的同僚。他一时恍惚，心头苦涩，仍咬牙先将风送到十字架身边。

　　“先走！”他沉声道，“出城去，走得越远越好。”

　　风简直不敢置信：“你不走？！”

　　“我得留下来解决这件事。”森峤摸了摸她的脸，“总要有谁为这件事负责。”

　　“那也不该是你……”

　　“无所谓。”森峤眼里竟是有了放弃的意思，“就算真的不是我，最后这件事也跟我脱不了关系。”

　　风一怔。

　　十字架已找来一辆摩托，拉了风就要走：“不要浪费时间了！”

　　爆炸接二连三，集中区跑出来了多少欧姆她也不知道，四下全是混乱的打斗，楼骆和有夕帮她们清理出前路，有夕满脸冷漠，雪白的似天使的翅膀已染满鲜血。

　　她明明最厌恶欧姆，想为奥斯克鲁挣得一条出路，现在却要保护她们，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风耳边闹哄哄的，看着森峤如此沮丧，自己也生出了灰心的感觉。

　　森峤是巡逻总队队长，两支队不听命令打起来，就算这事真的跟他没关系，也少不了落一个监管不力。更别提欧姆这边为首的还是自己，若是被谁翻出前事，以自己为理由攻击森峤，森峤也无法辩解。

　　都是不顺心的事，好像无论如何无法满意。

　　十字架拉着风飞快离开，有奥斯克鲁要追上来，被森峤回头捡起枪解决，他如一座高山，死死挡在前头，为她们争取离开的时间。

　　只是转眼间，那背影便远去了，快消失在黑夜尽头。

　　风怔怔的，听到十字架道：“我知道你来了，可我出不来。我被那臭老头关起来了，说是要拿我去巡逻队换好处，想必是知道那个类狐人一直在找我。”

　　风恍然：“锄伯？”

　　“是，他们是这样叫他，你见过了？”十字架道，“集中区乱了，爆炸把后头的房子烧毁了我才能跑出来，差点就被埋在废墟里了。知更鸟她们呢？”

　　正此时，前方涌来黑压压的人潮，全是欧姆，多为雄性。

　　领头的是端午，骑在摩托上，身后背着两把枪。

　　星辰的旗帜迎风招展，端午看见风，道：“其他人都平安无事，已出城了，我们打算包抄奥斯克鲁，来吗？”

　　十字架想带风走，风却直接跳下车，接了枪和手榴弹——都是老式的了，一部分还是自制的。她往腰上一挎，顺手扯了十字架的衣服下摆，当做绷带缠在自己腰腹的伤口上，撑着端午的肩膀上了车：“走！”

　　十字架担忧：“风！”

　　“你出城。”风道，“知更鸟还在等你。”

　　森峤醒来的时候，在一处幽静的破房子里。

　　屋顶都不全，只剩一半，大概是下过雨了，潮湿的天花板上滴落下水来，带着霉味和未燃尽的焦臭味。他发了会儿愣，想起晕倒之前的事，他为给风撤离争取时间，拖着受伤的身体坚持了许久，最后被乔乔从背后偷袭，差点砍断了他的尾巴，他痛晕了过去。

　　原本以为醒来会在审核会或者王室，肯定是会受到审问的。结果却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门被推开，有脚步声靠近，森峤一愣，竟是躺不住的翻身而起，连痛也顾不上了：“风？！”

　　他对风的一切都格外熟悉，只是一个后脑勺，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串轻而又轻的脚步声，他都能认出对方。

　　果然风拿着药，身上脏兮兮，黑色背心被划烂了，露出下头蜜色的美好身躯，腰腹还缠着绷带，微微透出血来。

　　她拧了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破布，过来擦森峤的脸和手，又将他尾巴上的绷带解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让森峤又倒回了床榻。

　　“你怎么没走，这里是哪里……”

　　“远夏城的药厂，在库房这边。整个远夏城都乱了。”风抿唇，看见那可怕的几乎断尾般的伤口，心痛的眼圈红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给你换药，会很疼，你忍一下。”

　　森峤只看着她，不说话。

　　风下手很轻也很快，显然对换药包扎很是熟悉，但即便她已是老手，森峤也忍得大汗淋漓，鳞片都发起灰来，黯淡无光。

　　他喉咙里发出闷哼，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床沿。

　　风顿了一下，让他抓自己的腿：“抓我，你那么使劲儿，小心又伤了手。”

　　“抓你？”森峤忍过那一阵痛，哼了声，“捏碎你的骨头轻而易举。”

　　风看了他一眼，叹气，森峤还没反应过来，风已主动吻了下来。

　　森峤一愣，却已在神智反应过来前回应了过去。不是用虚假的欧姆身体，而是真正的和风接吻，不用经过精细的系统计算，不用仿真模拟，自然而然的吻令他心潮澎湃，几乎将一切都抛在脑后。

　　直到风直起身来，他才意识到已换完药了。

　　“我跟端午杀了回去，刚好救下你。我若晚回去一步，你是不是就死了？”

　　她说的直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森峤。

　　她经历多了生死，连父母也是决然离去，但直到此刻，她似才真正惧怕起生死。她看着森峤的眼睛，似乎想知道答案，又知道此刻的这个答案已经没有多少意义。

　　“不会。”森峤却依然安慰她，“他们不会杀死我，我还有用的。”

　　“什么用？”风放下药，又为他擦身上的鳞片，一点点将血迹洗净，“有钱？人傻？一根筋？”

　　“……”

　　“巡逻队内乱，你没用了。”风道，“你回去活不了。”

　　“但那是我该存在的地方。”森峤看着他，“星辰，欧姆，是你该存在的地方。”

　　“你现在又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了？”风抓了他的大手，直接压在自己的心口上，“要说立场是吧？你现在杀了我，来，把心脏掏出来，拿回去戴罪立功。”

　　森峤没动，两人静静对视，片刻森峤的手掌轻松一握，将那团柔软揉进掌心。

　　风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身上发软，往后退开，脸上却还是气恼不已。森峤无声的揽过她，将她抱进怀里，捏起她的下巴，再次吻了过去。

　　破烂小屋内，只剩一半的房顶上方漫天星辰。快天亮了，月亮不见了，除了星星，四下一片黑沉。

　　繁星之下，风小声的呜咽出声，不知是哭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被揽在巨大的奥斯克鲁怀里，犹如小小一叶浮萍，无从挣扎，予取予求。

　　直到天亮，外面响起鸟叫，仿佛停滞的时间又活跃起来，世界迎来新生。

　　风疲惫的睡在森峤怀里，森峤想用尾巴将她卷起来，却因受伤动弹不得。

　　他爱怜的看着风，手指从她泛着红晕的脸颊拂过，又将她乱掉的发丝一点点捋到耳后，心里慢慢做了一个决定。

　　他不想让自己的小家伙委屈，不断在立场中来回拉扯，他希望她能如愿，往后的任何事，都希望她能如愿。

　　总归在奥斯克鲁，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他想守着他的宝贝，如同巨龙守着宝藏，哪里也不想去，再也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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