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森峤将风放下，并未再往前。

　　风握着森峤的手，也没有再往前。

　　营地里其他欧姆不满：“她怎么和奥斯克鲁在一起？那是她的前主子？”

　　“跪久了站不起来了吗？到现在还要护着她主子？”

　　“把风抓过来，杀了那奥斯克鲁！”

　　端午安抚了其他欧姆的情绪，独自过来，后头营地的欧姆严阵以待。

　　“世道变了。”端午看着风，道，“他可不能进营地。”

　　“没让他进。”风道，“只是过来说一声，我跟他去远冬城。”

　　“你疯了？”端午脸色沉沉，“远冬城现在已是欧姆的地狱。”

　　风好笑：“原来就不是吗？”

　　森峤始终没说话，只静静站在风一侧。端午心酸又嫉妒，却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风从来如此，落子无悔，他曾辜负了对方信任，就已失去了待在她身边的资格。

　　在他眼中，如今连自己也未必有多高洁干净了，风却依然如故，坦然率直，敢爱敢恨，干净的一尘不染。

　　端午只得道：“远冬城封城了，你们要怎么进去？”

　　森峤只道：“我有我的办法。”

　　“你？”端午冷笑，“远冬城支援不足，反应迟钝，引其他三城不满，已被孤立。王室需要护卫，但三城却脱离王室，选择自治，消息也都已经断了，不再同远冬城保持联系。他们现在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谁还记得你？”

　　“你也说利益为先。”森峤道，“没有谁会跟利益过不去。”

　　端午气恼却也无法，只得看风：“你真要跟他去？疯了吗？”

　　“我的事跟你无关。”风只道，“十字架知更鸟她们如何了？我师父呢？”

　　“……她们有支援任务，已赶赴任务地点，陈师父和其他药材商被接回基地总部了。”

　　风讥诮道：“牛顿应该会好好照顾他们吧？毕竟在他伟大的计划里，这些都算是人才，他现在可缺人才。”

　　端午没说话。

　　风又道：“重阳、茉莉他们呢？”

　　“都有任务。”端午道，“你却不问问我？”

　　“你好好在这儿，我问你做什么？”风堵得端午哑口无言，端午只得自己解释道，“我就是来等你的，任务是带你回去。你要走，我任务怎么办？”

　　“牛顿让我回去？”

　　“是。”

　　“那就说我死了。”

　　“……”

　　风跟端午要了一辆无人驾驶车，又带了一些药品和干粮，同森峤往远冬城而去。

　　端午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后面的欧姆道：“她就是个叛徒，为什么还要给她东西？”

　　端午只沉沉看着车尾灯，想着风看森峤的眼神，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曾经以为的理所当然，被逐一打破，消失殆尽。他以为风对自己有所依恋，最终对方却离自己而去，他曾以为生儿育女是理所当然，茉莉却也因此离开。

　　他一直以为自己脚下的路十分清晰，被牛顿看重，接过的任务从未失败，在基地有很高的威信，人人都说他可靠有为。

　　无论是做宠物，还是做别的，他总能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他认为自己能代替牛顿，可事实是牛顿有“老师”，而“老师”目前并不认他。牛顿的手段也根本不是自己能比的，他看起来温和慈祥甚至幽默，实则残酷现实，在他眼里只有趁手的工具罢了。

　　很难说，他一直暗中等待风将药厂、药材商等等凑齐，不是在等机会直接吃掉风，将已成型的产业全部收拢到自己手里。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他自然会招待好陈宣等人。

　　他突然觉得挫败，站在这荒原之中，黄沙满头，不知自己究竟做出了个什么成就，究竟成了个什么样的欧姆。

　　足够顶天立地吗？足够无愧于心吗？

　　他突然觉得累、疲惫，想弹琴，在这荒原里弹一曲终凉，弹尽始终雾蒙蒙看不清的这一生。他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

　　远夏城离远冬城不远，一路上还有逃难者的痕迹，大多死在荒原里，被黄沙埋了头脸。

　　前方影影绰绰有个枯瘦的影子，跌跌撞撞，走几步就会倒下，片刻又站起来，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

　　近了，风认出来是个雌性欧姆，她的腿受了伤，看起来还在发热，满脸通红，眼神几乎已无法对焦。她只是凭着意志力在走。

　　风下车去看她，刚将水拿出来，就认出了对方——是龙女。

　　她竟还活着，虽然看起来已不太行了。

　　龙女烧糊涂了，没将风认出来，抱着水囊灌下大半的水，虚弱的倒在了地上。她直愣愣的看着夜幕，好一会儿才落下泪来，说：“活着太累了。”

　　一声叹息，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叹了出来，长长的出了口气，却似再也呼吸不回去般，胸口慢慢塌陷。

　　风只是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她走了这么远却在这里断了气，风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龙女彻底没了呼吸，身体开始冰凉，森峤下车拍了拍风的肩：“走吧。”

　　风蹲下身，在龙女身上翻了翻，竟被她找出一张通行证，应该是阿杰给的。

　　“她在远夏城待了这么久，又立过功。”风将通行证揣起来，道，“我就猜她身上应该有保命的东西，否则她不会去远冬城。”

　　森峤点头，两人上车，风看了后视镜好一会儿，直到那尸体被黄沙遮盖，她才收回了视线。

　　往日种种，在生死前似乎也不算事了。这么一想，大概是去和家人团聚了，未尝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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