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缓缓收敛，显出了几分勉强和担忧。

　　在一片寂静中，端午终于开了口。

　　“出主意，有我一份。”端午大步走来，站在了茉莉和重阳前头，面对牛顿，“我确定，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办法。”

　　牛顿呵了一声。

　　“我相信你也清楚，所以才没有出手阻拦。”

　　牛顿拿走了云象嘴上的烟，眯着眼缓缓抽了一口。

　　“云象说错了一点，风根本就谁也不欠。”端午道，“在这之前不欠，在这之后也不欠。她冒险帮忙，只是出于同样身为欧姆的情分，你也知道，她本来就没有多少归属感和认同感，完全不理我们也是可以的。”

　　牛顿将烟气吹到端午脸上，端午没躲，也没咳嗽。

　　牛顿观察他选择的继任者：他的目光里有年轻、睿智和刻意克制的张扬和自负。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不会做错任何决定，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会选择他为继任者，因为没有更合适的其他人选。没错，他是对的，自己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当年他列了清单，后来一个个寻找。

　　只有端午，是他最好的选择。就算风没有将他带回来，他也会去带他回来。

　　算起来，倒是他欠了风一次。

　　端午也在观察牛顿。

　　他知道这位头领心狠手辣，可他不认为对方做错了，直到重阳告诉了他关于基因培育的事。

　　自己也好，其他欧姆也好，从一开始就只是牛顿达成目的的工具。他比自己想的要更心狠和无情，可自己也没有什么怨怼的情绪，因为自己和牛顿是一类人。

　　端午想：自己只是还年轻，从以前到现在都很顺遂，没有经历撕心裂肺的痛，是不会有同等强烈的恨的。

　　他想实现的是自己的野心、抱负，他想保住自己的尊严，不屈居奥斯克鲁之下。和牛顿、风、茉莉、十字架她们的初衷有很大不同。

　　他能感觉到，自己和牛顿是一类人，只是自己还没有练就出那种心狠，心底还有犹豫。一旦连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其他欧姆在自己眼里，也同样是工具和棋子。

　　唯独风……

　　端午垂下眼睫。

　　她永远是特别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特别的。

　　牛顿缓慢开口，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件事：“谈谈吧。”他对三城的巡逻队邀请道，“我们需要谈谈，我知道更多的信息，这是你们现在需要的。欧姆没有什么可瞒着你们的，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远冬城要顾虑的太多，未必会对你们说实话。”

　　云层之下，风冷的哆嗦。她的眉梢覆了层湿漉漉的水汽，手指冻僵了无法动弹，呼吸也变得困难。

　　但她没有求饶，没有惊叫，始终安静无声。

　　有夕停在云层上，看着似乎触手可及实际却很遥远的太阳：“你们总是会将事情弄得更复杂。”

　　风打了个喷嚏。

　　有夕继续道：“远春城是我们的，那是我们的家。”

　　风笑了：“好了，现在你懂欧姆的感受了。”

　　“……”

　　“如果我把你丢下去，你会死得很难看。”有夕在日光沐浴下仿佛传说里的大天使，但她说出的话却十分阴冷，“森峤就算是拼，也把你拼不起来。你会碎成一滩肉泥。”

　　风依然很平静：“知道吗，我曾经把奥斯克鲁的一条手臂砍成过肉泥。嗯……不太好砍。”

　　“……”

　　有夕低头看她：“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怕。”风道，“但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出来？”

　　“你真是个奇怪的欧姆。”

　　“拉着我上来聊天。你真是个奇怪的奥斯克鲁。”风原话奉还。

　　“远春城不可能给你们。”有夕开始往下飞。

　　风的头发糊了满脸，嘴唇冻得发紫，受伤的手腕和肩膀剧痛，克制着颤音道：“也许我们能找到和平谈判的方法。当然，肯定不会是带着我在天上乱飞的方法。”

　　有夕捉弄够了这个该死的欧姆，没打算真的对她如何，将她放了回去。

　　除了守卫的巡逻队，其他高层都和牛顿谈事去了。

　　类狼人医生见了她，道：“森队醒了，在等你。”

　　风忙跑了进去。

　　她哆嗦个不停，强烈失重的感觉还让心跳卡在喉咙里来回蹦跳。她冲到检测器旁边，森峤浑身覆盖了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类似凝胶的东西，正在缓慢的修复他剥落鳞片下的伤口。

　　森峤见了风，立刻道：“给……她……拿件……衣服。”

　　楼骆和有夕都当没听见。

　　类狼人医生非常善良心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了风冰冷的身体上。

　　风又打了个喷嚏。

　　森峤看着她，笑了出来。

　　风也皱着眉头笑了，两人笑了好一会儿，风才突然崩溃地抱住森峤的脑袋，哭出了声。

　　森峤长长的叹气。

　　医生在旁边道：“按森队的说法，他只暴露了那一瞬间，但……距离太近，影响还是有的。具体情况，只能等后期再观察。”

　　风流着泪看他：“现在没事吗？”

　　“目前都是肉眼可见的伤口。”医生同情道，“先把外伤治好吧。”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风脚下发软，一下跪在了检测器旁边。

　　她之前满脑子都是那些七窍流血，皮肤溃烂的欧姆尸体模样，很害怕森峤转眼间也变成那样。

　　“你也最好检查一下。”医生劝道，“如果有什么情况，至少能提前发现。”

　　风不想检查，主要是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她怕森峤难过。

　　风捏紧了手指，泛白的指尖又被森峤温柔的一个个掰开。

　　“检查。”森峤认真道，“我陪着你。”

　　——陪着你，无论什么结果。

　　风终于点头，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只比森峤好一些。

　　她下去过两次了，第二次虽然有防护服，但后来她脱掉了。并且也近距离暴露在了能源下，虽然距离很远，但后来她还抱过森峤，亲吻过森峤。

　　森峤的鳞片、衣物上，都沾染了污染源。

　　欧姆的身体是脆弱的。

　　医生皱着眉，道：“虽然没超标，但自然代谢的过程不太容易，癌变、基因变异的情况会非常高，也容易遗传给下一代。”

　　森峤眼眶通红，风倒是反过来安慰他：“本来也没打算活太久，再说了，我也不会有孩子。”

　　森峤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楼骆和有夕互相看一眼，带着医生暂时离开了飞船。

　　楼骆站在外头，细长的尾巴一甩一甩，道：“爱情到底是什么？”

　　有夕雪白的羽毛被风微微撩动，她看着远处，有些走神：“不知道。”

　　“我有点羡慕他们。”楼骆道，“一辈子可以认定一个谁，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可以不计后果。他们这样，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里，一定都不会孤单寂寞。”

　　有夕没说话。

　　楼骆想了会儿，又觉得这样的感情未免瘆人了些，于是摇头：“算了，还是不要这样了。我不羡慕不羡慕。”

　　飞船里。

　　森峤和风细密的接吻，风低头，完好的那只手按在检测器旁边，好看的肩背形成微微下塌的弧线，凹出了一对漂亮的“蝴蝶翅膀”。

　　风主动舔吻着森峤的唇，吸取着彼此还活着的暖意，许久后，才喘着气稍微分开。

　　她抵着森峤的额头，看进对方的眼底：“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森峤憔悴的笑起来：“你在笼子里……”

　　“不是。”风轻声道，“在你家。”

　　森峤恍然：“你从楼上跳下来逃跑，我把你从狗屋里拎出来？”

　　“嗯。”风笑了，“那时候我是故意逃跑的，为了让你确信我就是个普通的野生欧姆，我要显得害怕、畏惧、排斥和厌恶，显得我弱小可怜又无助。”

　　森峤哈哈笑起来，一时竟笑得停不下来，笑到咳嗽。他抓着风的手用力摩挲：“你真的骗到我了。”

　　“我想骗谁都可以。”风得意，又亲了亲森峤冰凉的鼻尖，“但后来我决定了，绝对不会再骗你。”

　　森峤笑容变得温柔。

　　“我不会再骗你了。”风抱着森峤的脑袋，仿佛找到了家的港湾，“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森峤点头：“好。”

　　远冬城内的纷争似乎离他们很远了，仅仅只是隔了一座城墙，就像是成了两个世界。

　　三城的巡逻队和牛顿争执拉锯了三天，在不断收到远冬城的求援信号后，才终于确定了最后的协议，彼此达成了合作。

　　三城巡逻队前往远冬城，牛顿对这三天始终没离开临时基地的风道：“我们会失去老师，它对我们很重要，但从今以后，我们必须放弃它。”

　　风没有理他。

　　“我不追究这件事，就当是还了你救过端午的人情。”牛顿转身就走，“我收留了你，又差点害死你，我们两清了。”

　　临时基地大门在风的身后缓缓合上，属于欧姆、奥斯克鲁和AI的战斗打响了。

　　黑塔之战第五天，森峤的死讯传遍了远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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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两三章就能完结了……吧（。）不可能BE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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