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森峤发现自己也确实没问过欧姆想去哪儿，愿不愿意留下，还有没有家。

　　他默认被抓住的欧姆无家可归，默认被自己收养是对方最好的选择。

　　森峤很沮丧，他的满腔善意和好心仿佛都被当做了驴肝肺。

　　这个被关在脏兮兮的笼子里，可能随时会遭遇不测的可怜欧姆，明明有自己的救助，却居然全然不领情。

　　看着对方努力想要逃离自己的样子，森峤是当真有些难过、心寒了。

　　体检没做完，手续也没办完。

　　森峤带着欧姆离开管理局，兜里揣着一堆还没来得及看的宣传手册。他有些挫败，将手册团成一团，当着欧姆的面丢进了垃圾桶。

　　“没了。”森峤将体检单子也拿出来，晃了晃，然后丢进了垃圾桶，“这个也没了。你不想做，那就不做。”

　　欧姆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只垃圾桶。

　　森峤将欧姆带到“深港”，因为他是在这里遇见她的。

　　“我再问一次，你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

　　“……”

　　“或者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你要是不会说，可以指给我看。”森峤打开通讯器，从里头调出地图，递到欧姆面前。

　　“……”

　　沉默在森峤浑身越来越低的气压里变得如坠千金，森峤的好脾气终于到了尽头。他一言不发地收起通讯器，从兜里掏出一些颜色特殊的矿石放进欧姆手里。

　　“这些可以当做货币使用，自己收好。”

　　他又将水果糖和一口袋面包递给欧姆：“拿着吧，你可以走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建议你不要离开深港太远，其他地方查通行证很严，你没有通行证会被抓走。”

　　“……”

　　“……走吧。”森峤像是累了，将东西放在地上，转身往飞行器走去。他的通讯器响了两声，收到了之前管理局办证窗口“类羊人”的约会邀请。

　　总归是没什么事，他答应了下来。

　　森峤同对方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又说好还会再带一个朋友去。做完这些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原本以为可怜的欧姆会在原地看着他，或者转变心意，小心翼翼地跟着自己。

　　但实际上身后已经没人了。

　　欧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地上扔着自己的外套，那袋食物对方也没要。

　　森峤无奈地笑了一下，丢掉了最后一点落寞，大步上了飞行器。

　　傍晚的时候家里的窗户被修好了，安哥拉大扫除后，屋里连一点欧姆住过的痕迹也不存在了——除了他为了让欧姆开心，买回来的那束花。

　　家里不常有这种东西，没有花瓶，安哥拉只好找了只水壶插进去。

　　森峤换了身正式一些的衣服出门，开着飞行器先去接了好友，然后去了约定好的地方。

　　“远冬城”分为四个区域——住宅、商业、政务、市集各有自己的位置。市集最近一个月都在办新春会，太阳还没下山，市集的灯就都亮了起来。

　　森峤同好友进了一家写着“烤肉”招牌的小店，入口墙上挂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大多是殖民星AKⅡ的常见动物。

　　只是奥斯克鲁人不喜欢吃“猪、牛、羊”这样的动物，他们大多喜欢吃“猫、狗、鸟、虫、鱼”。

　　还有的兴趣特别一点，喜欢吃“各类生物的蛋”。什么蛋都吃。

　　“别的不提，”雌性类羊人夹着烟，一边喝酒一边笑道，“这里的烤蛋是真的好吃。我第一次吃就惊艳了。据说咱们母星上没有生物会下蛋，我敢打赌，等第一批母星移民到了，卖蛋的店一定会火爆起来。”

　　“有你这种想法的不少。”森峤的同事兼好友，类龙人柯尔塔道，“最近市集里卖蛋的店越来越多了。”

　　“要不我们也去开一家？合开。”类羊人兴奋道，“我知道一个好位置……”

　　森峤淡淡的打断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哦……好。”类羊人见森峤不感兴趣，语气弱了下来，“你还要吃点什么？我帮你点。”

　　“不用，你们随意。”

　　待森峤离开，类羊人才委屈道：“既然对我不感兴趣，为什么还要来？”

　　“他这人就是这样，老好人一个。”柯尔塔叉起一大把青绿色的虫子吃了，高蛋白的味道经过熏烤散发出独特的香味，他吃得很满足，暗黄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长长的红色的舌头卷过微微凸起的嘴唇，露出了一点尖利的獠牙，“你是在管理局认识的他，应该知道他当时是去办饲养许可证的。他最近刚收养了一个欧姆。”

　　柯尔塔耸了耸肩：“同情心泛滥，不擅长拒绝，结果对方还伤了他的心。”

　　“什么意思？他养的小家伙死了？不过这也是常事，那些欧姆太脆弱了，拉肚子都会死掉。”

　　“现在死没有不知道。”柯尔塔道，“他把那小家伙放了。”

　　“放了？”

　　“对方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这也是常事。”类羊人显然看得多了，“有些欧姆的脾气很大，他们像是奥斯克鲁上随处可见的‘猪鸢花’，生命力旺盛，但不能被移到出生地以外养育，否则很难存活。我的意思是，那些欧姆也一样的固执，不适应在我们身边生活。”

　　柯尔塔停下咀嚼的动作：“你见过真正的猪鸢花？”

　　“当然没有。”类羊人摆手，“在奥斯克鲁百科书上见过。”

　　两人聊了许久，还挺投机，森峤却一直没回来。

　　柯尔塔擦了擦嘴，站起来道：“我去看看。”

　　“去吧。”类羊人倒是想开了，“他要是不愿意回来就算了，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当然可以。”柯尔塔绕过桌子，牵起类羊人的第三只手亲了亲，“对这么美丽的女士失礼是他的过错，也是他最大的遗憾。”

　　类羊人笑起来，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类龙人的颈部有一片窄窄的鳞片，很硬，指甲刮在上头会发出难听的声音。

　　类羊人的神情稍微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将话说了下去：“你真可爱。”

　　柯尔塔去了洗手间，没找到人。

　　他又给森峤打电话，响了四五声，那头才接起来。

　　但语气很诡异。

　　森峤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声音里绷着七分严肃三分紧张：“喂？”

　　“你去哪儿了？干嘛呢？”

　　“你知道‘烤肉’有地下室吗？”

　　“啊？”

　　“在洗手间最里侧的杂物间，有个暗门。”

　　“啊？”

　　森峤只道：“马上过来！”

　　电话被挂断了，柯尔塔这时候才发现，三分钟前他的通讯器上收到了森峤发来的的内部暗码——1003。

　　这意思是，他发现了地下交易市场，很可能涉嫌“非法食用欧姆”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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