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最后一堂课。

　　临近下课，孩子们写着习题，我小声问课代表作业上交情况如何，小女孩给我一张表。

　　哎，收个作业跟收税似的，贫富差距太大，特困户永远是那几个。

　　我一声叹还没来得及呼出口，后排突的平地炸雷，只听一声童音叫嚷：“柱子老师！”

　　我回身，看到武某某几乎咧到耳鬓的嘴角。

　　是他是他就是他！总是不交作业的钉子户！

　　人们对孩子往往抱持刻板印象，习惯用诸如‘天真’‘可爱’之类的形容词。可当你真正接触娃娃了，就会发现，组成娃娃的元素里，天真可爱占比不足百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是欠揍。

　　比如眼下的武某某。

　　熊娃见我岿然不动，于是很适时地火上浇一把油：“老师，我作业又没做。”

　　我：“……”

　　老子从不公开批评孩子，就是怕伤了孩子幼小的心灵，既然来了只不怕开水烫的猪，那就……

　　我叉腰道：“你次次不做作业，老师真的要生气了！”

　　武某某眨巴了会儿圆眼睛，似乎在回味我的话，突而一派恍然大悟。

　　我以为娃娃总算听懂话了，还没来得及欣慰，又听屁孩大声喊出顿悟之言。

　　“原来柱子老师会生气的啊！”

　　我：“？？！”

　　片刻后，熊孩拉拉我裙摆，奶声奶气：“老师，这样吧，我补偿你好了。”

　　呵呵，难得良心回光返照。

　　这小屁孩掏书包，掏出一个巨大盒子之后，书包跟放完气的气球似的，软在桌面，果然这书包不是用来装书的。接着屁孩说：“老师你看，我今天带了无人机，很好玩的，借你去走廊玩哈。你别生气啦，不就作业没做嘛，有什么好生气哒……”

　　我：”……“

　　幸好今天穿了裙子，不然我估计已经破门而出了，满学校猩猩走路猩猩捶胸。

　　终于结束修罗场，下课了。

　　才走出教室，就收到宋宋信息——柱子，我快到体育西路了，待会A出口等你。

　　我才想起来，好姐妹宋宋今天要把她的新发展的绝世好哥们介绍给我。

　　俗称相亲。

　　所谓的‘绝世好’哥们，多半指适合推销出去。

　　我回了个‘好’，就往地铁走去。

　　虽说没到恨嫁的年纪，但‘成双成对’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潜规则，在得知我跟上一任分手的消息后，狐朋狗友霎时如狼似虎，纷纷给我义务普及对象。

　　其中就包括宋宋。

　　宋宋跟我提这事，还是半个月之前，我那时忙着搞校运会，也没太仔细看就答应下了。

　　地铁上，我回翻聊天记录，才知道相亲对象叫程孝实，是跟我同届不同专业的校友，而今在国内top1互联网企业当程序猿。

　　记得同窗的时候，宋宋最头疼作文，可而今每每给我介绍对象，她总能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千字作文。删去浮夸的溢美之词，程孝实的个人资料如下：腿长脸正，上进心强，很有学习意识，能力也不错，足以碾压校内同期百分之九十九的男生，最重要的是，程孝实虽追求外在事功，但内心有自己小世界，私下还算风雅，与风花雪月（？）的我很搭。

　　得，这还没见面呢，牛郎织女cp就先铁板钉钉了。

　　地铁出来，按照宋宋给的地址，一路导航过去，找到了正在门口等位的宋宋。

　　“亲爱的，看看我的新口红，好不好看？”

　　口红色号上我向来是色盲。但多年好友面前，我还是配合地点点头：“是呀，挺衬气色的，很适合你呀。”

　　宋宋娇俏一笑：“是男朋友给我挑的噢。”

　　钱、男人、化妆品，这是宋宋快乐的三大法宝，别人面前我或许会怀疑对方作秀，但对方是宋宋，我默认这是惯性使然，并且不感到反感。

　　宋宋低头看一眼手机，惊呼：“啊！程孝实说他临时有事，得晚一点过来。”

　　“没关系，反正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我平静安慰。

　　所幸没等太久，服务员就请我俩入内了，才踏出脚，就听见身后宋宋叫道：“啊，你好巧啊，服务员刚叫我们进去，你就到了。”

　　我回头，见宋宋正对一男生说话，平头黑T，个子高挑，帅算不上，但五官端正，看着还算舒服。

　　正是程孝实。

　　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我和宋宋一边，程孝实坐对面。

　　熟人面前我是话痨，表演单口相声没压力的那种，但作为深宅社恐，生人面前……

　　我那是静若处子，常年拈花一笑。

　　第4章 03②

　　宋宋是红娘，开场白由她说，她感叹道：“啊，真开心，能和我最好要的两个朋友一起吃饭！”继而侧身拍拍我肩膀，对程孝实介绍：“孝实，看看我家柱子，是不是比照片上的更好看啊！”

　　程孝实配合地笑：“是啊是啊，”说着还拍拍手，附和道，“很好看。”

　　不愧是程序员，夸起人来都一股AI范。

　　宋宋见我但笑不语，转而关心程孝实：“呀，怎么头发有点湿，今天天气不热啊，是不是一路赶过来出了汗？”

　　程孝实摇摇头解释：“外面下雨了，出的士后淋了点雨。”

　　一听下雨我就喜上眉梢：“真的吗？我家临溪，今晚睡觉又能闻到青草味道了呢！”

　　闻言，程孝实笑得活像天线宝宝，并问我：“真的吗，青草怎么闻得到？你趴在地上吗？”

　　我：“？？……”

　　WTF！。

　　不知怎得，突然想起跟田牧的对话，真是天壤之别。

　　跟直男对话多了我很可能会折寿。

　　宋宋嗅出了对话的尴尬，赶紧扯开话题圆场：“程孝实你真会开玩笑，对了，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整天写代码没休息吗？”

　　程孝实笑了笑：“也就今天忙一点，确实一天都在盯着屏幕看，不过回去滴点眼药水就好了。”

　　宋宋拍拍程孝实手背，安慰道：“你工作强度大，要注意身体啊，”话锋一转，问道，“听说你上个月升职了？现在是什么等级，p6还是7？”

　　程孝实答道：“对，上月升的，p7了。”

　　“哇，我记得p7年薪已经有几十万了，才工作一年就有这样的收入，好棒啊。愿你早日年薪百万，带领我等，”宋宋拍拍我的肩膀，“贫下中农一起致富。”

　　哎，宋宋而今还在读研，经济上依靠父母，跟贫下中农确实沾边。可我已经工作两年了，赚的确实没程孝实多，但温饱之余好歹还有点闲钱。这帽子扣得叫我别扭。

　　大概话题总算转到了兴趣点上，肉眼可见开心在程孝实脸上疯长：“客气客气，两位老板哪用得着我带啊。”

　　我知道宋宋的用意，就是拐弯抹角告诉我别对程孝实灰心，人家可是难得的经济适用男。可程孝实不经意间的一句“老板”，油腻得叫我膈应。

　　再次不合时宜地想起田牧：如果把程孝实跟田牧的风格对换，这个话题他会怎么接？

　　不对，要是田牧在场，话题压根儿进行不到这么无聊的份上。

　　来饭店就是为了吃饭的，我不想再尬聊下去，便抽出餐牌推向程孝实和宋宋：“孝实刚下班，你也是实验室匆匆赶过来，都饿了吧，快点菜吧。”

　　程孝实挺绅士，把菜单推给我：“柱子你先点吧。”

　　我按住推向我的餐牌：“不用客气，你先点，之后我再看看，有想吃的我再补。”一抬眼与程孝实笑得弯弯的眼睛对上。

　　他一双眼不大，内双，但眼皮弧度还算顺畅。

　　可跟田牧比起来……

　　同样是眼，却是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差距。

　　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最漂亮的眉眼，再看回平凡人的眼睛，都是睁眼的瞎子了。

　　等等，一场相亲田牧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不对，不能怪田牧，该怪我，是我对田牧念念不忘。

　　果然是讲究效率的程序员，程孝实没再推脱，低头挑选菜色。

　　我正要托腮发呆，宋宋适时推过菜单：“咱俩一起选吧。”

　　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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