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员按着她说的做了，将他们的高度、飞行阶段和被鸟击的具体情况详细跟塔台说明：“不是鸟群，应该就是一只小鸟，问题不大。”

　　“不是一只鸟，”许知月纠正他，“我听到了两声，至少有两只。”

　　检查员诧异看向她：“你确定？”

　　他只听到了一声，许知月却说是两声。

　　如果仅仅是一只小型鸟击中飞机无关紧要的位置，一般而言没什么影响，完全可以继续飞，但若是一群鸟，性质便不一样了。

　　许知月轻抿起唇，两秒钟后回答他：“肯定，另一声是在左后方，可能是发动机的位置。”

　　检查员立刻去看发动机指示，没有任何异常。

　　他不由怀疑：“你是不是听错了？”

　　许知月坚持：“我确实听到了，没有错。”

　　塔台问他们是继续离场还是返航，检查员没再吭声，耐心等着许知月做决定。

　　许知月道：“跟乘务长说一声，让她从客舱观察一下发动机的情况。”

　　检查员用客舱内话联系了乘务组，挂断时他突然“靠”了一声，许知月的眼中亦映出惊讶，只见前方大片“黑云”压下，密密麻麻的鸟群冲向他们，不断撞击在机体上，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持续了足足七八秒。

　　待到“黑云”散去，飞机前风挡玻璃上已是血渍斑斑，左下角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大块蛛网裂纹。

　　检查员倒吸了口冷气，许知月神色冷峻，紧抿唇角，飞机尚在爬升阶段，她手握操纵杆，丁点不敢放松。

　　乘务组那边很快回复过来，她们把两边的发动机都仔细看过了，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确实有乘客反应，刚才也听到了发动机旁边撞击的响声。

　　许知月快速扫了眼仪表盘，发动机指示依旧正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会儿她也没工夫考虑自己还在做航线检查，返航一耽搁可能今天检查会做不完，且回去还得再次接受问询，这些都是其次。

　　她不再犹豫，示意检查员：“联系塔台，申请放油返航吧。”

　　下机时，许知月特地绕去机头看了看，从外边看风挡玻璃更惨不忍睹。

　　检查员跟过来：“去看看发动机？”

　　他们过去左侧发动机边，确实如许知月所言，边缘位置能看到一点血迹，仅从外观上看，引擎应该是完好的，或许那鸟没被吸进去，只拍在了发动机外侧。

　　检查员感叹：“我果然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耳聪目明。”

　　许知月苦笑：“我怀疑我可能需要去找间庙拜一拜。”

　　检查员安慰她：“别这么快灰心，还有机会的，赶得及。”

　　换机执飞，再次起飞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许知月很快调整了心态，因为返航耽搁了时间，她来回两段的间隔时间很短，只要再出点什么问题就无法正常衔接，不过确实还有机会，现在放弃还太早了。

　　这次顺利离场进入巡航状态后，身边检查员忽然问她：“如果刚才那只鸟真被吸进了发动机里面，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几乎没有难度，身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许知月还没下机队前，就在模拟机里处置过这类特情，她从容回答：“一般而言，鸟吸进发动机，会造成飞机涡轮进口温度猛升，EGT指示升高，发动机喘振，先要做的是立刻关闭被撞击的那边发动机，按单发失效处置，执行检查单，修正控制好飞机状态，以免进入更复杂的情况，之后肯定还是要申请放油返航。”

　　检查员弯起唇角：“如果没有后面那波鸟击撞坏了风挡，只是响了那两声，发动机指示一直正常，在不确定发动机是否有问题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许知月：“我还是会申请返航。”

　　检查员：“哪怕事后发现其实是小题大做，甚至可能影响自己航线检查结果？”

　　许知月道：“教员你也说了，不确定发动机是否有问题，我不能赌。”

　　检查员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回到临城是晚上七点半，飞机顺利接入廊桥，发动机熄火后，许知月将自己的晋升本和航线检查单递给检查员。

　　看着检查员在上面签下名字，许知月彻底安心。

　　检查员将东西还给她，笑道：“你表现得很不错，应对特情时从容冷静，完全具备一名机长该有的职业素养，恭喜。”

　　许知月：“多谢！”

　　下机时乘务组的人也纷纷跟许知月道喜，许知月笑容满面，说着回头请大家一起喝奶茶。

　　乘机组车回公司时她打开手机，瞬间进来十数条微信，都是恭喜她顺利通过航线检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许知月一一回复，最后对话框停在那个抽象派油画的头像上。

　　厉西钊：【上来总裁办。】

　　许知月刚到公司门口，正准备去飞行部把晋升本和航线检查单交了就回家，顺手回复：【不去。】

　　有同住兰欣苑的空姐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许知月晃了晃手里的资料：“我还要去趟飞行部，把这个交了，你们先回去吧。”

　　空姐笑道：“那好吧，我先走了，反正现在有班车很方便，实在不行还可以麻烦总裁送你回去。”

　　许知月：“……”

　　许知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她带厉西钊回兰欣苑吃火锅，去超市买食材那次，碰到的人里就有这位空姐。

　　冷面总裁的男女绯闻，大家都很自觉没敢乱传，但跟许知月关系不错的人，私下也没少揶揄她。

　　空姐把许知月的尴尬当成了害羞难为情，笑着眨了眨眼，不再逗她，先搭班车走了。

　　许知月无奈摇头，进公司上楼。

　　厉西钊的消息再次进来：【上来。】

　　许知月：【不必了。】

　　她这个时候上去总裁办，被那些秘书助理们看到，更要误会。

　　十分钟后，许知月到飞行部把东西交了，得到回复说会尽快帮她安排后续事情，最后的机长答辩会通过，就能正式聘任机长，月余之内一定会完成。

　　飞行部的行政人员笑着告诉她：“是总裁办下的要求，在周年庆之前，公司会举办一次聘机长仪式，这几个月通过了所有检查、有资格晋升的副驾驶将集体正式聘任，你正好赶上了。”

　　许知月高兴道：“谢谢！”

　　走出飞行部时，她再次收到厉西钊的微信：【来顶楼天台。】

　　许知月已走到电梯门口，犹豫两秒，按下了上行键。

　　厉西钊在天台看夜景，今晚云浅，星月交辉，难得的好天气。

　　许知月走过去，厉西钊没有回头，问她：“你在飞机上看过月亮吗？”

　　许知月：“没仔细欣赏过。”

　　在厉西钊目光转过来时，她说：“我开飞机不是为了看风花雪月。”

　　即便她是副驾驶，即便是在巡航阶段，她也保持着高度的专注和认真，无心欣赏窗外风景。

　　厉西钊看到她黑亮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顿了片刻，提醒她：“下次注意看。”

　　许知月心头莫名生出丝微妙情绪，仿若被夜风轻轻柔柔地拂过，难以言喻。

　　厉西钊：“恭喜。”

　　许知月一愣，厉西钊问她：“我是第一个恭喜你顺利通过航线检查的？”

　　许知月笑了：“厉总特地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啊？”

　　厉西钊不动声色，许知月道：“可惜不是，第一个是检查员，第二个是乘务长，然后是那几位乘务，再是微信上的，我师父，还有其他同事，之后去了飞行部……”

　　厉西钊：“我是第几个？”

　　许知月：“那至少三十开外了。”

　　厉西钊面无表情移开眼，刚才那一点温情脉脉近似暧昧的气氛消弭无形。

　　许知月道：“也是第一个吧，除开飞行部和乘务部同事之外的第一个。”

　　厉西钊语气憋闷：“没必要加这些限定词。”

　　许知月忍着笑：“那算了，现在还只是通过航线检查，要等机长答辩之后才能正式聘任机长，不过我们公司的机长答辩向来不会刷人，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不要得意忘形了，”厉西钊冷声提醒她，“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许知月：“反正别刷了我就行。”

　　她说完也觉得说的这些话挺冷场的，瞥了眼手机，苏娉发来微信催她赶紧回去，说约了杨兮枝她们在家里给她庆祝，烧烤龙虾炸鸡饮料都叫好了。

　　许知月顿时哪还有心情再跟厉西钊说话，丢下句“拜拜”就想跑，被厉西钊拖着胳膊攥回来：“去哪？”

　　许知月：“回家吃宵夜，厉总要跟着去吗？这次可不只我室友一个人，还有一堆女孩子。”

　　自从上次跟厉西钊吃三人火锅，苏娉被他的气场冻到头一次吃火锅竟然没吃饱，就明令禁止不许许知月再把人往家带，原话是让他俩要秀恩爱有多远滚多远，许知月虽然觉得这话不对，但确实再不打算带厉西钊去家里。

　　更别提那天厉西钊参观完她的房间，说她房间冷冰冰的不像人住的地方，她当时就恨不能把人赶出家门。

　　见厉西钊目光闪动，似真有跟着自己去的意思，许知月赶紧道：“不行，都是姑娘家，你去不方便。”

　　厉西钊看着她，忽然倾身往前，欺近过来，不等许知月反应，拇指在她脸颊上快速擦过。

　　许知月皱眉，厉西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灰。”

　　许知月：“……”

　　我信你个鬼。

　　厉西钊已收回手，平静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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