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拿着水杯走了进来，又出去接了个电话，再走进来便为难地说他今天要上夜班，陪不了床。

　　苏楠似乎还沉浸在苏清予点头的喜悦中，随意地说让他去上班，大儿子陪床就行。苏清予扭头看了眼自始至终未向这边看一眼的两个儿子，说今晚还是她陪床吧。

　　那男人立马说好，收拾东西就带着两个儿子走了，直到走之前两个儿子唯一做的事就是和苏楠说了再见。

　　苏楠找到相亲对象的照片给苏清予看，苏清予觉得她和苏楠待在这个病房里有些呼吸困难，借口和老板打电话请假为由去了走廊。

　　苏清予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发现苏季听孤零零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

　　“听听。”

　　“姐。”苏季听红着眼眶转过头，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到她旁边一头埋进她怀里。

　　苏清予知道苏季听在那个家的日子很难，尤其苏楠生了弟弟后。

　　“听听，你先回学校吧，我得陪床，送不了你，你打车走，我给你转钱。”苏清予抱住她的肩，“手机你拿着呢吧？”

　　苏季听吸了两下鼻子，抬头：“姐，你怎么知道我拿着手机？”

　　苏清予笑了：“刚刚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怎么不交给班主任，还骗我给你买电话手表。”

　　“其实平常是交的，刚好昨天想给同学买个礼物，就偷回来了。”苏季听目光躲闪，“明天我再放回去。”

　　苏清予没责怪她，问：“还有钱吗？”

　　“放心，你给我的零花钱我都存着呢，没乱花。”苏季听牵起苏清予的手晃了晃，“姐，我想跟你待着，不想回学校，要不明天再回吧？”

　　苏清予觉得疲惫，她没有强迫苏季听回学校，既然苏季听想跟她待着就待着吧。

　　她让苏季听先回病房，别让苏楠一个人在里面，苏清予要给郁楚打个电话。

　　郁楚听她说母亲病了，关心地问需不需要她来探望，以朋友的身份。苏清予拒绝了她的好意，说苏楠现在无大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让她不用担心，她明天白天就回家。

　　打完电话苏清予去找医生问了苏楠的情况，现在确实已经脱离危险，但苏楠心脏本就是更年期之后的老毛病，以后更要多加小心。

　　苏清予想到苏楠那个顽皮的小儿子，在苏季听的描述里，他完全没有按照苏楠对她的期望成长，小小年纪比苏季听还叛逆，经常把苏楠气得要吃救心丸。

　　她叹了口气，转身回了病房。

　　苏楠还在乐此不疲地联系她的朋友给苏清予安排相亲，连苏清予进门都没注意。

　　苏季听问：“妈，你不休息吗？这是在干嘛？”

　　“你姐该成家了，给她找人相亲。”

　　苏季听张圆了嘴看了眼苏清予，苏清予摇头，示意她别说苏楠不爱听的话。

　　苏清予准备等苏楠好起来，再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郁楚，现在要先想办法应付苏楠。

　　晚上苏清予去买了饭，顺便买了张行军床，毕竟苏季听在，至少要让她睡舒服点。吃过饭又和苏季听陪着苏楠看了病房里的电视。苏楠的嘴像永动机，固执地给苏季听灌输必须找异性伴侣的观念和一个家庭中必须有一男一女的重要性，晚上趁苏楠睡了，苏清予才敢出去给郁楚打个电话。

　　郁楚的声音仿佛能拂去她一身疲惫，令人神安。

　　第二天白天，苏楠的男人来接班，苏清予把苏季听送回学校，回家洗了个澡，下午去到医院，这次她连那两个儿子的面都没见到，一到晚上男人又以上夜班为由请辞，苏清予任命陪床。

　　吃过饭苏楠用她的手机给她朋友去了一个电话，逼着苏清予加上了相亲对象的微信，还让她立马和对方视频聊天，苏清予现在不敢忤逆她，只得照做。

　　夜里十一点，等苏楠睡熟，苏清予蹑手蹑脚走出病房，准备给郁楚打个视频。

　　她已经两天没见到郁楚，一整天没顾得上和郁楚说话了，被苏楠盯着，也没机会给郁楚发消息。

　　电话很快接起来，郁楚像在一直等她电话似的，语调上扬喊了一声“清清。”

　　苏清予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累了，至少她还有郁楚不是吗？难关郁楚也会陪她一起面对。

　　“清清，晚上吃了什么？”画面中的郁楚在用毛巾擦头发。

　　“番茄鸡蛋面。”苏清予摆正摄像头，“你呢？”

　　郁楚笑了一下：“是不是没看我消息？我晚上有个秀，刚回家不久，吃了工作餐。”

　　苏清予脸上出现愧色，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和相亲对象打了将近一个半小时视频，又伺候苏楠洗漱，根本没机会查看郁楚的消息：“对不起，我有些忙……”

　　“没关系。”郁楚善解人意道，“我知道宝贝最近辛苦了，明天回家吗？给你做好吃的。”

　　“上午回家。”

　　郁楚挑了下眉：“那正好，咱俩中午吃，小姨子就不带了。”

　　苏清予扑哧一笑，她听得出郁楚在逗她。

　　“清清，累不累？”

　　苏清予摇摇头，又点头，还是讲了实话：“累。”

　　郁楚神色难过：“宝贝，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我张口，不要一个人担着，你身边还有我呢，我也能帮你。”

　　苏清予想哭，她仰了下头，把手机屏幕侧过去一些，好让郁楚看不到她红了的眼眶。

　　“谢谢你，小楚。”苏清予轻声动情道，“我爱你。”

　　“谢什么，我也爱你。”

　　医院的走廊亮着灯，除了走廊另一头的护士站，过道里还坐着几位家属，有人已经躺在长椅上睡了，有人的手机发出很大的短视频声响，护士大声地提醒他时间晚了，动静小些，别打扰病人休息。

　　这些声音穿过整整一条走廊，传进苏清予的耳朵里，乍然之间，还有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苏清予！你在干什么！”

　　苏清予慌张挂了电话，转过身，只见苏楠站在她身后，一手扶着墙，面容狰狞。

　　苏清予跑过去想扶住苏楠，却被苏楠一把甩开，手机摔在了地上，屏幕碎成了蛛网。

　　“你想让我死是不是？是不是啊苏清予！”

　　苏楠表情痛苦，用力推开苏清予，她没防备，直接被推到了身后的消防栓上，腰窝像是被撞出个窟窿，撞得生疼。

　　“不是，妈，你冷静一下，我错了，是我错了。”苏清予又直起腰慢慢靠近苏楠，“我们已经分手了。”

　　“骗我？当我没听到你说什么？和你爸一样不要脸，劣种！”苏楠一手护住胸口，咬牙看着苏清予。

　　“妈，您别生气，我知道错了。”苏清予有些束手无措。

　　苏楠猛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疾言厉色道：“你给我发誓，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和女人乱搞，不然我和你妹都不得好死！”

　　苏清予睁大双眼，这样的话要她怎么说出口。

　　“说啊！快说啊！”

　　苏楠不知哪里来这么大力气，大力晃动苏清予，走廊另一边躺着的人都被吵醒坐了起来。

　　苏清予看她表情不对劲，忙喊护士。

　　“你快说啊！你是不是要我死啊！如果我死了，都是你造成的！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苏楠情绪越来越激动，头上一直在往出冒冷汗，护士在往这边跑，苏清予不得不开口说：“我发誓，我发誓！如果我和女人乱搞我就不得好死。”

　　苏楠嘴角抽动，双腿无力，手上的力气也松了，滑动坐到地上，苏清予撑住她。

　　“不是…”苏楠张大嘴巴大口呼吸，表情痛苦至极，发音都变得困难，已经要说不出话，“快…快…说……”

　　苏清予泪流满面，她看了眼往这边跑的几个护士，说道：“如果我和女人乱搞，你和妹妹都……不得好死。”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苏楠听完，仿佛时间凝固了一瞬，然后她难看地笑了一下，头向后仰，在苏清予的臂弯里昏了过去。

　　护士冲了过来，探了下苏楠的鼻息，摸到颈动脉，面色大变，问：“哪个床？”

　　苏清予迅速回答：“24床。”

　　护士向同伴喊：“快通知医生和CCU，24床抢救！”

　　护士的声音在苏清予的脑袋里炸开，左撞右撞，撞出了回音，“抢救”两个字不断回放，苏清予彻底恍惚。

　　她帮忙把苏楠抬上床，跟着跑到手术室门口，看着手术室的门在她面前关上，她觉得有必要把苏楠的老公叫来。

　　那个男人像是清梦被扰，没什么好气，接到她的电话一开始还不以为意，说你不是在那吗要我去干什么，后来又想到什么似的，说他马上过去。

　　医生进进出出，不知过去多久，那男人才赶到，问苏清予怎么里边人还没出来，苏清予摇摇头。

　　男人正打算开口说话，手术室门上的感应灯亮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男人赶紧跑过去问怎么样。

　　医生问他是不是病人家属，他说是爱人，医生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最委婉的死亡宣告。

　　苏清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呆愣住，站在墙边。

　　男人也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指着苏清予鼻子扬声怒骂：“你这个杀人犯！你把你妈气死了！大家都看看，就是她，姑娘把她亲妈给气死了！”

　　苏清予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双手捂住了脸，不少好奇的人往他们这边看，指指点点说什么“不孝女”，后面男人骂了什么她已经忘记，只记得他说“你这个杀人犯”。

　　摔坏的手机一直在震，她知道那是来自郁楚的电话，但她不能接，一个半小时前她刚刚发誓如果再和女人乱搞苏楠和苏季听都不得好死，现在苏楠真的死了。

　　苏楠死了，将她也一并拖入地狱。

　　她的背上像被压了块儿大石板，压得她抬不起头，全部都是她的错，苏清予想，如果十年前她跟着父亲一起去死是不是就都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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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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