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叫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交谈的声音暂时中断，戴志国忍不住问道：“你有几天没吃饭？”

　　任婉莹垂着头，似乎是在回忆，而后才缓缓抬头，无力地道：“不记得了，反正一顿也没有吃过。”

　　陈恕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心软，可还是人性化执法的这个精神占了上头，他对站在一旁的禹翔道：“禹队长，可以麻烦让你去哪家拿点热饭菜给她吃吗？”

　　禹翔很乐意为警察服务，闻言忙应声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完，便犹如一阵疾风出去了。不过三分钟后，他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这朴素的香气直接勾得任婉莹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陈恕示意将面碗放在了床板上，将她的手铐取下一只，另一只则铐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防范力度之大，几乎是毫无逃脱的可能性。禹翔也只是过来送个饭，警方要求他不能待在这里，所以他打了照面就立马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任婉莹拿着这碗面，然后一点儿也不顾忌形象地大口大嚼了起来，这面味道不怎样，几乎没有什么味道。可对于现在的任婉莹来说，她已经饿了整张三天两夜，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去挑剔这面，这些面条几乎是像是倒进了喉咙里一般，而后又咕噜咕噜将碗里剩下的大半面汤喝掉了，然后再打出了一又响又亮的饱嗝算是结束了这一餐。长期处于紧缩状态的胃部在这一会儿终于得到了填充，任婉莹深深地呼吸着室内陈腐的空起，将刚才那碗面条带给她的力量，分散到了身体的各个部位去。

　　她晃了晃手铐，对着陈恕道：“我吃完了，可以走了。”

　　陈恕颔首，将自己手腕的手铐取下来，重新给她铐上，在他低头的时候，任婉莹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有人不会让我活。”

　　这话犹如一道雷电猛然击中了陈恕，他愕然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似乎是生怕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听，确认般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了什么？”

　　任婉莹这时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站了起来，她冲着陈恕露出一个很甜的笑容来，很茫然地摇头道：“警官，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咬人的狗不叫，叫人的够不咬，陈恕在基层派出所待了三年多，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任婉莹先前凑到他耳边说出的那句话，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间没有立刻作出恰当的反应，可这并不代表着自己会忽视这个问题。现在任婉莹装得越是平静，他便越能知道这话语背后的蹊跷和她的用意，她这番话无非是想要通过警方的手段来保护她，不然她死于非命，此时的任婉莹内心一定的惶恐的，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她即将面对的一切境遇，都是她自己的造化所为。

　　将任婉莹从小院里押出来的时候，狭窄的小胡同已经挤满了闻风而来看热闹的村民，叽叽喳喳的话语声就像是七八月份的蝉鸣一般的聒噪。众人见到一个小姑娘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虽然满身污秽狼狈，可依旧能看出来曾经面容的清秀美丽，围观的村民好像是放大了音量的喇叭一声，议论凶犯的声音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吴支书赶紧让村干部招呼起了这些围观的村民，免得影响到警方办案。村民们在村干部的招呼下慢慢从小胡同里挪动了出去，给警方留出了一条畅通的通道。

　　民警押解着任婉莹走出了小胡同，当这个瘦弱的女人被关进警车里，有人瞧见她的眼眸中一点儿光华都没有，哀莫大过于心死，还有人忍不住地提她担心，可一想到这个瘦小的女人杀过人，那一丁点微薄的同情心也消失殆尽。

　　看着任婉莹安全地坐上了警车，陈恕和李朝阳并没有急着上车，李朝阳将这里的情况向周小欧报告了下，周小欧的大嗓门几乎能透过话筒传出来，听得出来任婉莹的归案对整个支队来说实在是振奋人心的一件事情。

　　李朝阳挂了电话，招呼着陈恕赶紧上车，支队立刻要组织召开汇报会，商量对任婉莹的审讯方案。可陈恕却有点不再状态，李朝阳以为他这是累了，忙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道：“嘿，走了，周队等着我们开会呢！”

　　陈恕回过了神，他和李朝阳此时正站在村子挤满人群的大路中间，他的目光被远处那几盏灯笼给吸引住，大红灯笼高高挂，天色暗下来，晕红的光遥遥笼在了村子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仿佛就像一个阵，让他被任婉莹那句莫名冒出来的话给拢在其中。他转动了眼珠，看着面前嘴唇正一张一合的李朝阳，耳朵里骤然像是潮水一般涌进了无数的动静，他吞了吞口水，将先前那种耳鸣褪去，这才拉着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对着李朝阳道：“小李哥，任婉莹之前给我说了一句话。”

　　李朝阳闻言，神色有点古怪地看向了陈恕，反而问道：“她给你说了一句话，什么时候？”

　　陈恕道：“就刚才给她端面碗的时候。”

　　李朝阳想了想，依稀记得刚才是陈恕挨着任婉莹坐着，算是监视着她的行动，便颔首接着问道：“她给你说什么了？”

　　陈恕有些紧张过度地往四处看了眼，尤其是在那辆黑色警车多看几眼，透过后玻璃可以看见任婉莹模糊的身影，他低声道：“她说‘有人不会让我活’。”

　　这话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切喧嚣嘈杂都幻化成了无形，李朝阳的反应和陈恕的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他的神情更加的凝重，他看向陈恕，问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会让她活？”

　　陈恕无奈地摇头：“不知道，我后来又问过她，她又说自己没有说过这个话，我都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李朝阳将目光投向了那辆警车，他没有多想，直接掏出手机，一边埋头拨打着电话，一边让陈恕立刻上车守着任婉莹。电话通了，他将刚才陈恕反应的情况如实报告给了周小欧，周小欧听闻后，似乎没有多惊讶，只是很平静地嗯嗯了两声，便让两人立刻回队里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警车离开云雾村的时候，天色开始变得阴沉，似乎有一场瓢泼大雨正在酝酿之中，远处的云雾山不停地打着闷雷，轰隆隆，轰隆隆，让人的心情都无端变得压抑了起来。

　　回到队里的时候，正值5月29日晚上九点二十分，距离曹运河被害案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直到此时犯罪嫌疑人才算真正的归案，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会议室里，周永傲副局长亲自主持会议，任婉莹的归案给支队的所有参与警察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接下来只要做实了证据链条的完整性，保证所有证据的无懈可击，那么曹运河被害案和白塔山焚尸案便可以完美收官。只是从目前而言，如何撬开任婉莹的嘴，才是眼中最为重要的事情。所以，周永傲相当重视审讯前的这场汇报会。

　　陈恕和李朝阳风尘仆仆地进了会议室，刚坐好，周小欧便让两人将发现任婉莹的过程简要汇报下，在听到任婉莹居然躲进了一个男人家里，并且将自己杀人的事情告知对方以此作为诚意的时候，都对这个女人的胆大心细露出了赞叹，这份冷静胆识要是用在正途上，会有多大的造化还未可知。

　　汇报完过程之后，李渝再次回顾了下曹运河被害案，同时将白塔山焚尸案中任婉莹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也一并做了介绍。在场的警察都是见识过任性的险恶和阴暗，瞬间都从李渝的回顾中明白了任婉莹的心狠手辣，值得庆幸的是，曹运河的案件中搜集到的所有物证都是直接证据，这对任婉莹的定罪十分重要。

　　在讨论审讯方案时，老预审员邹光明先是分析出了任婉莹的个人特点：冷静、聪明、老练、自卑。冷静聪明显然是从她设计的环环相扣、逻辑缜密的白塔山焚尸案中得出的结论，而老练则是从她对待男人那一套欲擒故纵的手段来看，最后的自卑则是她对于自己委身于曹运河的不甘，从而想要一步登天时所表现出来的特性。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邹光明有自己的一套主意，他建议着即将审讯的几位警察道：“这个女人年龄不大，但社会经验很丰富，我个人认为可以摸一摸她的软肋，像之前的白塔山焚尸案中邢衡的软肋是任婉莹，那任婉莹的软肋呢。我看过任婉莹的个人资料，她从小是跟着她的姥姥长大的，父母在市里面工作，直到她十二岁的时候才被接回到山城市，但是她是跟着她父亲一起生活，经济条件并不好，过得也不是很如意。我在想，如果咱们换位思考一下，十二岁以前跟着姥姥生活的那段时光，会不会是她人生中比较快乐的，那她和姥姥的感情一定会十分深厚，她的姥姥会不会是她的软肋？”

　　周小欧对邹光明的建议不置可否，但却提出另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任婉莹的姥姥是否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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