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着鲜香麻辣的酸菜鱼，聊着越发沉重的话题，这晚饭也渐渐得越吃越没滋没味。王向亮是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大老粗，可大老粗也有感情细腻的时候，他知道停职的事情对周小欧来说远远不是面上看过去的这般风轻云淡。

　　他举着酒杯和周小欧对碰，言谈中有中安慰的意味：“头儿，你放心，就算你现在停职了，我们该做的还是继续做的，这幕后给你下套子的人我们一定会给你揪出来的！”

　　周小欧喝干酒杯里的白酒，享受般的砸吧了两下，才笑着摇头道：“实话实说，在这行待久了，见多了社会的各种黑暗面，总会有点抑郁，你嫂子总是盼着我赶紧退休 ，远离这种每天负能量的日子。我也有时候希望时间可以过快点，我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也去晒晒阳光，钓钓鱼，等周柏浩结婚了，给他带带小孙子。可是啊，不行啊，破解谜案，抓住凶手，为受害者伸冤，这是我的职责也是荣誉，也是我的自我价值体现，总归是无法割舍啊！不过，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被纪委监察和检察院调查了。”

　　陈恕一听，忙坐直了身体，问道：“不是第一次？”

　　周小欧点头，还未开口，李渝便一份花生米过来，接过话头道：“我知道的就有三次。第一次被停职调查的时候，周队还不是周队，那天晚上周队一个人干完了24瓶啤酒和半斤的白酒，在回宿舍之后吐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这心里头委屈难受的很，那个时候我和周队一个宿舍，还以为地球都要毁灭了。后来一次，他刚升为副支队长，有一次从周局的办公室回来后，就乐呵呵地说要请我们去吃顿大餐，我们以为他这是立大功了，结果是被调查了。”

　　周小欧被自己的老部下兄弟揭了短，假装生气，道：“叫你们来安慰我，你们反倒是来揭我的短了。秦慧——”，他冲着身后的一个虚掩着房门的房间喊了声，秦慧走了出来，笑道：“怎么了？”

　　周小欧指着李渝，笑骂道：“给李渝这小子弄个重麻重辣的凉菜来，让他把今儿份额的白酒都给喝完，揭我的短，以为我没有法子治你。”

　　李渝完全吃不了辣，一听这个，忙求饶似地对着周小欧抱拳道：“饶了我啊，头儿，今晚我可不想菊花残啊！”

　　打趣的话弄得桌上几人都忍俊不禁，周小欧也笑道：“行了，饶了你。秦慧，再去炒几个小菜。”陈恕闻言，忙起身道：“嫂子，我去帮你。”

　　周小欧一抬手就指着他，道：“你给我坐下，你去了就是给你嫂子添乱。”陈恕只好乖乖坐下，周小欧这时候的兴致来了，连喝光了好几杯，一张脸上顿时染上了酒气，眼睛也开始变得有点迷离了起来，他开始很慢很慢地说话：“言归正传啊，咱们办案只要行得正、不伸手、别犯蠢，也就不怕调查。明儿，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别老是想着去揪那个幕后黑手，这幕后之人是谁，周局那里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也知道下一步该如何部署，咱们在没有上级明确指示下别私自行动，我一直说的就是程序正义！眼下当务之急，是把白塔山焚尸案与缙云山庄凶杀案结案，至于任婉莹的猝死，且等着吧！”

　　他双眼通红，酒气上头让他整个人昏昏沉沉，他忽然大声地感叹了一句：“我啊——只要能像咱们的老局长一样平平安安退休，安度晚年，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听起来虽然寻常，可仔细捉摸其中那股子心酸的无奈，总叫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几个老部下都知道周小欧的酒量，眼下不过才几两白酒就醉了，显然是心事沉重，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离开的时候，周小欧已经完全睡了过去，秦慧和周柏浩负责送几人，秦慧挂了一个晚上的笑容在这时完全敛去，面上展露无遗的对自己丈夫遭遇不公待遇的愤懑和心疼：“今天还得多谢你们过来陪陪他，那些安慰人的道理啊，我们都懂，可好多事情没法感同身受，他的情绪上难免会受到影响。”

　　赵刚闷了一个晚上都没怎么说话，这时候总算挤出了一句话：“嫂子，你好好照顾头儿吧，我们就先走了。”

　　秦慧忙哎了一声：“行行行，你们都忙，回去早点睡，别加班了。”

　　几人忙应了下来，倒是陈恕故意走到了后面，放缓了脚步，看着秦慧和周柏浩道：“嫂子，浩哥，我这段时间空了就过来陪周叔”，这个时候他换了对周小欧的称呼，对他来说，在他心目中周小欧是犹如父亲般的存在，这样一个伟岸的男人，他不愿意看见有任何的不公加诸在他的身上。

　　秦慧明白陈恕对周小欧的感情与其他几人不一样，闻言眼里终于还是冒出了点泪花来，她犹如一个母亲一般替他整理了下衣领，这才温声点头道：“好，没事儿就过来，你周叔这段时间正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周柏浩看得出来陈恕的用意，心里也很妥帖，笑道：“来之前给我打电话，带着我爸一起去钓钓鱼，他呀，脾气不好，耐不住性子，你可以好好看看他的笑话，他绝对会气的跳脚的！”

　　这话一说出来，倒是很快将秦慧逗笑了，她拍了下儿子的肩膀，笑道：“你就爱看你爸出丑！”

　　周柏浩顺势挽着秦慧的胳膊，说道：“笑了就好。我爸又不是第一次被调查，您别这样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不然我可没精力照顾你们两个了，累死我得了！”

　　看着这般懂事的周柏浩，陈恕心里放心了，他和两人告别后，走出楼道，却发现院子里那棵大黄桷树下蹲着一个人，那虎背熊腰的背影一看就是王向亮。听见脚步声，他转动了脖子，看见陈恕走过来，忙从衣兜里递出一根烟，陈恕不怎么会，可压不过心中烦躁，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那烟雾在肺叶中翻腾，这才感觉心中的焦虑少了一点儿。

　　他蹲在了王向亮的身旁，问道：“他们人呢？”

　　王向亮砸吧着烟嘴，吐出一个大烟圈，道：“都回去了。，我这种单身汉，早会晚回都差不多。”

　　“我还不是要回家”，陈恕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

　　王向亮扭头冲着他嘿嘿一笑，抬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道：“你那叫也叫家？十天半月不回去也没人念叨你。哎，我头有点晕，你陪我在这儿坐会儿。”

　　陈恕和王向亮两人撅着屁股默然许久。突然间，陈恕突然问道：“王哥，你说这幕后黑手和曹家有关吗？”

　　王向亮将烟蒂摁在地面上，用手指使劲又碾了碾，这才声音悠长地道：“万事都有个好坏两方面，看看是哪一方得利，心里头就有个数了呗。行了，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两人分开后，陈恕满腹心事的回了家。下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就醒了。

　　掀开身上的薄被，他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残月，稀薄的月光洒在床沿和地板上，像是笼上一层纱似的。不知怎的，他不禁想起了故乡，想起年少时的自己站在房顶上等日出的场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那些过往的画面总是异常的清晰生动。

　　多久了，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安然睡去，他难以抑制住自己汹涌的心潮。索性起身，换了一身运动衣，推门而去夜跑去了。

　　第二天，头一晚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他神清气爽地走进了刑侦支队大楼，还未走入大楼，就接到了周小欧的电话，难道是调查结束了？他按捺着心里的激动，秒接电话，道：“周队！”

　　嗓门之大，直接喊得电话那头的周小欧一阵耳鸣。他揉了揉耳朵，无奈地笑道：“一大早上嚎什么嚎！”

　　陈恕心里欢喜，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周队，你的调查结束了吗?”

　　周小欧道：“哪里有这么快！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曹运河的葬礼。”周小欧平静地回道。

　　这下轮到陈恕惊讶了，忙在电话里追问道：“我没听错吧，曹运河的葬礼，这曹运河的案子还没有结案啊！”

　　电话那边传来了启动汽车的声音，他应该是刚上车，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点远：“见面说，你在队里等我。”

　　二十分钟后，周小欧接上了陈恕，一见面陈恕就急吼吼地道：“曹家人什么时候把曹运河的尸体领回去的？”

　　周小欧嘴里叼着烟，一边含着一边道：“就昨天。说是曹家对曹运河的死亡没有异议了，也认可警方出具的尸检报告。队里就同意了。这不，今儿就办葬礼了。”

　　陈恕还是没明白眼下这情况：“可是，我们去干嘛？”

　　周小欧道：“是曹家邀请我去的。”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陈恕一时间没有转过弯：“这...这曹家...为什么呢？”

　　周小欧脸色平静，他把烟点燃，顺后甩了一根给陈恕，陈恕捏着烟说了句“我不抽”，周小欧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昨晚在我家楼下，撅着屁股和王向亮不是抽的挺嗨吗。”

　　原来昨晚自己和王向亮在楼下抽烟的样子都被他看见了，他便也点燃了，一时间车厢里全是烟雾。

　　周小欧眯着眼睛道：“不管曹家人的目的是什么，待会到了之后，你多注意来了哪些人，也许后面这些人际网络咱们都要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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