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亮并未将黄可遇害时的场景如实相告，当晚经过现场勘查，整个巷道因为堆满了整栋大楼的垃圾箱而鲜少会有人踏足，黄可就躺在一片倾倒出来的垃圾堆上，他的脸上和四肢都有青肿伤痕，脖子上有明显扼痕，尸斑呈暗紫红色，这和机械性窒息表现出来的特征相符合。由机械性窒息而引致的死亡发生较快，常被用作他杀、自杀和杀害后伪装为自杀的手段。黄可的尸检报告显示，黄可躯体上殴打形成的伤痕并不致命，他的死因是扼颈时阻碍人体呼吸，致使体内缺氧，二氧化碳蓄积而引起的生理功能障碍。

　　陈恕明显地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像浸透在寒冬腊月的冰水中，他的嘴唇翕动着，王向亮刚才的话在他听来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某处虚空，脸上还是那副冷凝紧绷的模样，但睁着的双眸中，两行泪水恍然未觉的顺颊而下。

　　周小欧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陈恕，瞅了一眼他那发白的脸色，之后才放缓了声音：“你最后一次见到黄可是什么时候？”

　　陈恕缓缓抬手抹掉了泪水，声音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而去：“就是昨天早上，他照常跟着我去捡破烂，只是往常他都会跟着我直接回我住的地方，可是那天他说他有事情要去做，说今天就能给我一个惊喜，我...我没想到.....”

　　陈恕此时情绪难抑，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完全被抽空，他满脸的绝望，将脸埋进双手，

　　周小欧和王向亮都没有制止他，从前期的走访调查，他知道这个少年和黄可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可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厚。

　　陈恕哭了半响之后，将眼泪收了，他现在不能就这样毫无节制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他要知道小可究竟是被谁给害了，还要想办法给警察们提供尽可能多的线索。他用力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之后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神色。

　　周小欧有点佩服于他对自己情绪的把控，见他明显已经表现出了配合，便让王向亮继续发问。

　　“你和黄可是怎么认识的？”

　　陈恕端起已经凉了水杯抿了一口，才缓缓回道：“我和小可是在两个月前认识的，我到山城也有一年了，之前一直都是在捡破烂，捡到之后再卖给宏光废品回收站，只是之前回收站都是一个中年男人收货，后来才是小可爷爷在收，我们也是这样认识的。”

　　“黄可的情况你了解多少，他是一个怎样性格的孩子？”

　　“小可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下他了，他的爸爸在外面打工，好像也是结婚生孩子了，小可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小可人很好，我认识他的那天真的很冷，我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可是就是那天，小可给我端了碗热水，那水可真热，我都被烫到了。”

　　“我就这样和小可认识了，他便提出要跟着我一起捡瓶子，我带他去了游乐园，因为那里每天被扔掉的瓶子特别多，可是后来我们被发现了，我们都被抓住送往救助站，只是后来我跑掉了，他被送回了他爷爷那里。不过这是我们约好的，不然我被抓住然后就要联系我家里人来接我了，我不愿意回去，所以才让小可故意哭闹，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跑了。”

　　“我和小可认识以来，几乎就没有一天分开过，只有这么两次”，说到这里，陈恕停了下来，他抿着唇重重地吸了口气，胸膛起伏了好几下，才又重新沉声道：“第一次是过年，他跟着他爷爷奶奶回老家去了，他去了一个多星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九了，他给我带了好多糖果，我送给了他一把狙击枪，那一天他特别的开心，还说要送我一份生日礼物。”

　　“第二次我们俩没在一起，就是昨天上午之后，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让他和我一起捡垃圾，他的路还长，他不应该和我一样，我希望他能过上体面的生活，而不是像我这样，灰暗无光。昨天下午他回去之后，到了今天，我就在住的地方等着他来，我俩商量好了，今天去庙会捡东西，应该会有不少的收获，可是我今天等了一个上午都没有等到他人来，后来我实在饿得很，便没等他自己去了庙会，想着他自己到了之后没见到我的人，应该也会在原地等我的。可是，晚上小可并没有出现，当时我就觉得不安。”

　　“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周小欧在这时插了话进来。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我和小可认识以来，他都很听我的话，他在回收站那点并没有什么新的玩伴，他爷爷奶奶都忙得很，没人管他，他都是跟着我的。所以很少会突然这样不来的。”陈恕老老实实的回答，有时候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精准，毫无根据可言。

　　周小欧听闻也只是点点头，并未再深究，他示意陈恕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今天还去了回收站，可是他爷爷奶奶都没有出现，我心里那种不安才更加强烈了，我总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除了回收站这里，我完全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找小可。”顿了下，他才含着哭声说：“后来，就是你们来找我了，我才知道小可出事了。”

　　周小欧递给他一张纸，温声问道：“小可对你很重要吗？”

　　陈恕毫不迟疑地点头：“我把他看作我的弟弟，他对我当然很重要。”

　　周小欧点头，又追问：“小可除了你之外，真的没有其他玩伴了吗，嗯，我换一种问法，你或者小可在你们一起出去的过程中有没有和谁发生过冲突？”

　　陈恕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颓然地摇头：“没有，我印象中没有。我带着小可都选的是人流量大的地方，那种地方摄像头多，他们一般都不会怎么样。”

　　“好吧。那黄可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表现出一些恶习？”周小欧问的很谨慎。

　　陈恕却很敏锐，他突然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气愤，而后又垂下眼，语气不太好地反问：“警官可以说清楚点吗，你觉得小可会有哪种恶习？”

　　周小欧已经问得很谨慎了，可仍旧触碰到了这个少年敏感的神经，其实作为警方他大可不必这样对待他，只是他总觉得这个少年似乎过得很不好，十六岁的半大小子，在他面前从最开始的倔强沉默到刚才的放声大哭，何尝不是一种对命运不公的漠然与麻木。说到底，他终究有点于心不忍。

　　他轻轻咳嗽了声，才道：“黄可案发地就在网吧的侧面巷口里，而我们经过调取网吧的监控视频，发现当晚黄可独自一人进入了网吧，他在网吧里反复走了三四趟，最后他在一台电脑前，拿走了别人的手机。”

　　陈恕难以置信地猛地抬头，他双眼通红，似乎是觉得周小欧污蔑了他心中那个最善良纯真的弟弟，他咬紧了腮帮子，低吼了一句“不可能！”

　　周小欧起身走到他的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见他重新坐回到椅子里，这才继续说道：“监控视频不会出错，他确实是做了这样的事情。”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陈恕：“黄可缺钱吗？他爷爷会给他零花钱吗？”

　　陈恕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谁不缺钱啊？可是小可才九岁，他对钱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也不需要钱，我每天都会给他买吃的喝的，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想要钱——”

　　陈恕说到这里，话语忽然戛然而止，一张脸上神色变幻莫测，良久才笼上一层浓重的悔意，他瘫坐在椅子里，下一秒整个人就要如同泥鳅般滑下去。他抬头看向周小欧，眼中蓄满了泪水，嘴唇不停地轻颤着，说出来的话连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是为了给我....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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