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心血、尿液的毒理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无法判断死者生前是否有饮酒、吸du毒或是中毒的情况。同时，我们在冷藏车副驾位周围提取到了几根与司机田胜的寸头完全不同的短发，DNA分析还没有结果，只能推测事故发生时副驾上应该还有一个人，但这个结论和技术科提取到的鞋印非常吻合，鉴于这个人受了伤，建议增加警力进一步扩大对高速公路黄庆段护坡周边的排查。”

　　说着，方媛又把投影照片切换到现场收集到的遗体上，接着报告道：“另外，关于这些残骸和器官，经过连夜初步分类，分别有21个头颅、13个肩膀、37条腿、18条手臂，22个心脏、31个脊柱、19个脚掌、10个肝脏、20个男性生值器......但我们目前还没有拼凑出具体人数，由于遗体上没有标签或标记，DNA提取工作也还在进行中，目前也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但是......”

　　方媛顿了顿，那张颇具古典美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些许诡异不解的神色：“但是我们在残骸中发现了一截十分特殊的手臂，大家看。”

　　投影照片被定格的一瞬间，肖明简直比两天前看到满地人体残骸还要震惊，他压根儿没管还有两位厅级领导还坐着，就轰的一声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旁边同样惊愕不已的谢展面面相觑。

　　照片里是一截冷冻的整条手臂，只见小臂位置赫然纹着一只绵羊纹身——肖明和谢展再是熟悉不过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俩前往安南市冠县长庚街道派出所拿到了徐刚、孟娟夫妇于1985年的报案记录复印件后回云中市的路上，竟然被一辆黑色长城一路跟着，在肖明逼停跟踪车辆后发现司机不仅戴着一顶藏蓝色的鸭舌帽，而且手臂上还有一只极为少见的绵羊纹身。通过冠县交警的协查，肖明得知这人名叫李俊，是冠县本地人，名下没有任何交通工具，“鸭舌帽”在云中市兴风作浪期间也没有使用身份证购买过离开安南市的机票、动车票或是长途客车票，当时驾驶的黑色长城也是租来的。由于没发现任何违法行为，冠县交警只能以嫌无证驾驶扣了车，采集了指纹就把他放了。

　　后来，击毙捕蛇人许岚的凶手在狙击现场留下了一顶鸭舌帽，按照新任支队长唐延的要求，肖明再次调查了这个当初跟踪自己的“鸭舌帽”，然而许岚死的时候这人同样没离开过安南市。

　　而此时此刻出现在投影照片里的绵羊纹身，身体丰满，体毛绵密，头部螺旋状的大角看上去非常威严，无论是样式、位置、大小都和李俊手臂上的一模一样的，甚至连纹身颜色都同样是黑色的。

　　安泽文自然注意到了肖明的失态和半个关门弟子谢展的疑惑，正要开口询问怎么了，就听方媛已然一边朝这两人点头一边投影出了一组指纹比对结果，并解释道：“是的，当看到这个绵羊纹身，我就立即翻出了当时冠县交警采集的指纹进行对比。”

　　“结果呢？”谢展也迫不及待地双手撑着桌边站起身来。

　　“与李俊右手指纹完全一致，而且可以判断是死后被截下来的。”

　　一句话让整个市局刑侦支队几乎炸开了锅，就连主持会议的安泽文不仅没有去管交头接耳的众人，而且还转过身和赵伟华副局长一起向董健华主任简单介绍起了这位戴着鸭舌帽的“牧羊人”在云中市所涉的重重罪案。

　　安灏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邹起眉看了眼身边揉着太阳穴却一言不发的徐子轩，提高声音问道：“媛姐，可以初步判断李俊的死亡时间吗？”

　　“至少死亡三个月以上。”

　　安灏禹闻言失笑，如此说来，出现在自己病房里，送来那枚黑色纽扣的鸭舌帽已经可以确定并不是安南市的李俊，甚至还可以由此推断出，头戴鸭舌帽、臂刻绵羊纹身的牧羊人应该不止一人。

　　张小墨快人快语地问谢展：“展哥，这么一算死亡时间，怕是李俊在跟踪你和小明哥后不久就死了？”

　　“难道他和家暴案的宋杰一样，”看大家提起牧羊人就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夏雪也不禁加入了众人的讨论：“都是捕蛇人许岚说的‘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

　　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徐子轩微微前倾了身子，与似乎不好打断的唐延交换了下眼神，立即会意的后者抬起手重重在会议桌上敲了几下，严肃地制止了正在七嘴八舌的专案组成员们：“都扯到哪儿去了？！大家都把注意力给我集中在现在这起案子上来！虽然赵局第一时间报告省厅协调封闭了高速公路，知情人也控制在了专案组和几位市领导的最小范围，此案的具体情况没有还出现什么舆情，但市上、厅里都专案组下了死命令，必须尽快侦破！”

　　见说话间唐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原本就是故意让他出面制止的副厅长这才咳嗽了两声接着道：“唐支队长说得对，大家干了这么多年警察，现在又是支队的骨干力量，怎么一个个都没有大局意识吗？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好，基本情况也都了解了，对于这起案子有什么看法大家各抒己见都谈一谈。徐副支队长，不然就由你先说吧。”

　　安泽文这一番话一下就代表省厅把立场表明的一清二楚了，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养子曾经主持过几年支队工作就有所偏袒，只有唐延才是省厅任命的支队长，才是云中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一把手。

　　“是，那我向安厅、董主任、赵局和唐支队汇报一下自己的看法。”同样也明白其中道理的徐子轩一开口就放低了姿态：“从这个奥新生物制药公司的注册地是一栋尚未建成的烂尾楼可以看出，这至少是一起有预谋的非法贩卖遗体案件，至于这些遗体是否属于自然死亡，在法医这边给出具体结论之前还不能妄下结论，建议可以先行调查医院、殡仪馆、火葬场这些场所，看看是否有贩卖遗体的线索；同时，既然支队技术科和法医同时有证据表明当时冷藏车里还有一个人，那么对于这个从现场逃走的人就至关重要了，我同意方主任的意见，必须增强警力尽快找到这个人。”

　　一向鬼灵精的安灏禹也明白为什么刚刚自家老徐一直不发表意见了，想到案发当晚出门前老爸的千叮万嘱，他也罕见的赶紧表态道：“安厅、董主任、赵局、唐支队，我也报告一下哈，我是觉得这个司机田胜，他拿C1的驾照已经超过十年，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因此对他社会关系的排查尤为重要。唐支队，您就说吧，安排我跟哪条线？”

　　等专案组成员一一发表了大同小异的意见之后，安泽文最后才又一次点到支队长的名字：“唐延，你呢？”

　　“安厅，我建议，由我、徐支队长、安大队长分别带专案组的人调查遗体贩卖、搜查幸存者和死者田胜的社会关系排查工作，张小墨负责技术科这一块，毕竟案发现场范围太大、现场提取到的物证太多，监控视频、鞋印、痕检这些都需要一一核验，法医室这边就交给方主任全权负责了。”

　　安泽文点点头，在征询了副局长赵伟华没有异议之后，看向董健华：“董主任，您看法医这边还需不需要技术支持？”

　　“需要。”董健华点点头，他知道这么多工作仅凭市局的技术力量很难尽快完成任务：“小方这边任务太重，除了死者田胜的尸体解剖、DNA检测、毒理检测这些常规工作之外，还有这么多遗体残骸器官需要解剖、检测，而且还要进行信息比对和身份甄别，我会从省内抽调几位专家过来协助，争取早些拿出结果。”

　　“好。我完全赞同唐支队长对此次案件的工作安排，下来大家就各司其职赶紧行动起来。省高管处我已经协调好了，各出入口的监控很快会送过来，技术科这边要结合市内监控尽快还原冷藏车的行车轨迹，找出这车它到底是从哪里开出来的！”

　　安泽文也不多说，简明扼要地做了总结就直接宣布了散会。

　　Z省云中市，某高档写字楼内。

　　“田胜已经死了。”说话的人没有抬头，视线所及处只看得到翘起的二郎腿和银色的高跟鞋，他从怀里摸出一支用泡沫重重包裹起来的针管，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没用的上这个。”

　　“你确定？”

　　“确定。我也按照您的要求，在副驾脚垫上扔了几根头发，逃走的路上也故意留下了鞋印，只要进行比对不出两天就会有结果。”

　　“这些......按照之前说好的，只要你活着完成任务，这些都是你的。”

　　双手接过银色高跟鞋的主人递过来的几沓崭新的百元钞人民币，他把头低得更厉害了：“我事先做足了防护，虽然受了些伤，但还不至于要了命去。”

　　“开了几十年大货车的人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让别人出事，也有经验让自己不出事。行，你去吧。”

　　“可是......”他抱着钱，映着银光的眼底似乎露出了些许犹豫和担心：“这么做，他很快就会怀疑到您身上的。”

　　一只手缓缓地放在了他肩膀上，轻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忠告：“放心吧，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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