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应该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落网这一天，也更想不到落网的方式会如此狼狈不堪，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整个人才会如此一蹶不振。

　　在安灏禹问他为什么要将尸体藏在床箱里时，他也老实交代，说是自己小时候不怎么听话，孤儿院里看起来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女老师却会把他关到床底下的箱子里，任凭怎么哭闹外面也听不见，他常常会吓得大小便失禁，老师便会一边骂他一边让他清理，他拼命打扫干净，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又会被关在里面。

　　安灏禹听他描述小时候在孤儿院时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泛不起一星半点儿同情。

　　云中市拘留所。

　　张均杀害宋超的案子法院已经进行了审理，但似乎在量刑上有了一些争议。

　　有人认为张均杀害宋超情有可原且不具备其他危险性，同时因为最后警方并没有在张均家冰箱里发现宋超的毛发残留、环城路屋子周围也没有找到宋超被分尸遗弃后遗骨，只有张均本人供述，仍然存在“疑罪”的情况，可以考虑死缓；有人则认为张均杀人手法极端残忍，应该直接判死刑立即执行。因此，张均目前还羁押在云中市拘留所里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张均没想到还会再见到徐子轩，他默默听完对方的讲述，内心完全是崩溃的。

　　“徐队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凡凡不是自杀......是被石磊杀的？”

　　“你自己之前也说过，凡凡已经慢慢恢复了些，还愿意和你、和她奶奶说话......凡凡因为死于割腕后失血过多，或许你当时想到凡凡的此前遭遇已经受过一次罪了，人走后便直接火化没有进行尸检，所以.......”

　　张均拨浪鼓似的不停摇着头，难以置信的打断他道：“凡凡说过，石磊是四个人之中唯一没有对她和小芸动手的人。”

　　“当时确实没有动手。石磊患有不射*症，他当时怕另外三人知道后嘲笑他......这是石磊在云中工读学校时的请假记录，其中的一天与凡凡死亡时间吻合。”

　　残酷的真相像烈火一般焚烧着张均仅存的理智，他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抬眼去看这些所谓的证据。

　　“石磊因为涉嫌奸杀六名女性被我们逮捕，在审讯过程中，他也交代了自己杀害凡凡的犯罪事实。昨天下午，警方已经带着他指认了犯罪现场，其中的一处便是你家，凡凡的卧室。”

　　听到这里，张均顿时榱崩栋折，他埋下头捂着脸摇头，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无法想象，自己杀了宋超，甚至因为凡凡那句话没有去计划也杀掉石磊，却不想放过了最后害死他女儿的人。

　　平州市平城区，太阳湖公园。

　　过完年就接到了省厅的通知，安泽文也在学习了两个月之后终于返回岗位继续工作。

　　“我听说你们上个月底才移交了案子？”

　　刚进入四月，正是春意醉人、万物盎然的时候，一行三人在公园里的玫瑰风情街漫步，四周芬芳四溢，就连说起案子心情似乎也没那么压抑了。

　　“是。”徐子轩俊朗的面容露出了些许苦笑的意味，点点头：“因为这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和黄辉案有着密切联系，所以我一直拖着。移送前我们也提审过好几次石磊，问他是怎么从医院里逃跑、都躲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黄辉案中多次出现的鸭舌帽是谁、长什么样子等等细节，但他什么也不说。您也知道，这案子舆论影响太大，市检察院那边前前后后催了好几次，甚至把省检察院都抬了出来，赵局实在顶不住这才让我赶紧移送。”

　　“爸，石磊这种‘旅馆藏尸案交代的清清楚楚，黄辉案甚至鸭舌帽偏偏闭口不言’的行为，老徐认为，一是石磊有可能真不知道鸭舌帽的身份、动机，二是因为旅馆藏尸案发生在春节期间，社会影响极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石磊知道即便全部说出来，也不能为自己换来缓期执行的命运，因此他宁愿看到害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警察们束手无策。”

　　就算知道安灏禹口中的老徐就是徐子轩，但又一次听到时安泽文还是稍稍走了下神才反应过来，再看他双手揣在卫衣兜里，走一步就踢一下脚下的石子，刚下意识的想说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怎么连走路都还没个正形，就见旁边的徐子轩只是一个眼神这小子立马老实了，不由将目光投去不远处太阳湖畔刻着平州风采的百米浮雕之上。

　　“小轩分析的有道理。对了，老陆的案子你们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还没有。杀害老陆夫妇的凶手装成同城跑腿进入的小区，由于他手里拿的打包袋，我和灏禹随即就去了春来家，但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现在只能推测，老陆应该是查到了二十四年前曾还有一个人想领养我而被灭口，而且当年在天使福利院管理档案的肖桂香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和老陆说起了这个人才会‘意外失足’落水。”

　　“说到这儿，小轩，”安泽文犹豫了一下，把目光收了回来看他：“你有让小禹陪你一起去看过医生吗？”

　　“爸......”

　　“你要知道，这种情况按规定是要向组织报告，并且在警队指定的医生出具诊疗意见后，你们市局才能研究确定你是否可以继续主持支队的工作甚至是开展正常的警务工作。”

　　“爸！屁大点事儿也要报......”

　　安泽文如同看外行人一样盯着这个儿子：“这是屁大点事？”

　　“灏禹。”徐子轩赶忙拉住撇着嘴还打算犟的人，先是剐了他一眼制止了他继续嚷嚷，这才解释道：“爸，我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影响到工作。如果发现有加重的情况，您放心，就算我不说灏禹他也不会由着我的。”

　　斜睨着关键时候就知道拿自己当挡箭牌的人，安灏禹努努嘴心道，我确实不会由着你，可架不住你会瞒啊，黄辉案后要不是张小墨偶然发现你还要继续瞒呢！

　　想是这么想，可嘴上还是要为自家领导打好掩护：“老徐这说的是实话。爸，我一直没说，其实也是因为清楚，他这个情况，除非是遇到了极大的压力不然也不会有什么的。更何况，有我这个尽职尽责的大队长在，我们副支队长同志绝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徐子轩自然是知道安灏禹会给自己打掩护，不然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就不会骗爸妈说自己的自虐倾向是源于二十四年前父母遇害案后引发的PTSD。

　　听安灏禹东拉西扯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太阳湖边上，安泽文一边示意再往公园南边那片原生态的针叶松林走走，一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把话题转回了老陆的案子上。

　　“老陆查到的这个人我和你妈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当年应该是躲在福利院的某个角落压根儿没有露面。虽然现在看来，这个人和二十四年前的案子肯定有直接联系，但我反倒认为，案子的突破口或许会在陈长峰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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