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引起李深的疑心, 沈晏在鸣沙阁多留了几日，等到几位长老病愈, 才将阁中事务交付出去, 带了一行人马往姑苏城去。

　　鸣沙阁地处北方，虽不像越剑山庄那样离大漠如此之近，却也是大启朝的边疆地带, 只是位于山林中, 远离纷争世事，因此沈晏并不知晓此间情形。等他下jsg了山看到流民遍地, 才打听到那轲早已出兵边境, 一路攻城略地，大有夺取京都之势。而北漠其余的部落也想要跟在那轲身后分一杯羹，这才有了这副烧杀抢掠后的惨状。

　　沈晏去见过了郡守，才知道皇帝不知为何正在将各地兵力转调到京都, 这才给了这些弱小部族可乘之机，如今远水救不了近火，等到调兵回来也为时已晚, 沈晏只得命随行的护法与弟子留下协助守城, 自己只带了不足十人继续赶路。

　　前段时间白岚来信中曾提到褚遂安已经被皇帝召回临安, 如今看来只怕那边也出了乱子，不然褚遂安若是想要登基, 怎能先搅乱了边疆安稳，内忧外患，这皇帝怕是也别想当了。

　　走过来的一路上都能看到拖家带口四散流离的百姓，沈晏原本也没带着多少钱财, 几乎都给他们分发尽了，却也只能抵一时之需, 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红线为了瞒住李深，只能一直躲在马车里，偶尔要和沈晏说什么，便写在纸条上辗转多次再递给他。

　　所幸那天沈晏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然恐怕她当真要露出什么破绽，虽然是早晚的事，可她却不能想象沈晏知道实情后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会惊惧，厌恶，还是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这样一个人？

　　沈晏昼夜不停地赶路，却没想到入夜后还是没能走出眼前这片密林，四周的路支支叉叉，茂密的枝叶挡住了月光，也看不到什么星星，难以辨认方向，所幸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便微亮了，沈晏便让人将马车停下，马都栓好，稍作休息。

　　初秋夜晚的树林里也泛着些凉意，沈晏拾了些木柴，找了一片空地搭了一个小火堆，伸手却没找到火折子，正要回去拿，旁边却有人递了过来。

　　虽看不分明，他还是认出了红线，低声道了谢，然后将火点燃。

　　清冷寂静的夜里，连月光都疏淡了几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静静地围坐在火堆旁。

　　沈晏能感觉到他们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却只是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往后靠在树上，合眼假寐。

　　红线原本还在出神，等反应过来时，看到沈晏好像睡着了，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叫了他两声：“沈阁主？”

　　沈晏没有一点反应，好像是睡熟了的样子，红线蹙着眉，拿起一根细树枝，远远地戳了下他的手背，叫他：“沈晏？”

　　沈晏一下子笑出了声，坐起了身，睁开眼看她，问道：“怎么了？”

　　红线又羞又恼，丢了树枝，也没和他说话了，等到天际微微泛起些鱼肚白，她才抬头看向沈晏，发觉到沈晏也在看她，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满是戏谑。

　　她有些恍惚，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的时候。

　　那时候沈晏并不认识她，偶尔在小镇里长桥街上遇到，沈晏还总是跑过去扯她的辫子欺负她，每次她哭着跑回家，都还能听到沈晏在不远处幸灾乐祸的笑声。可她其实不是觉得委屈，被欺负了好像也没有很生气，有时候出去没能遇到沈晏，还会留在桥头等一等，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来。

　　那年回南天，阴雨连绵，沈晏说会在傍晚时来找她，城外秋英开得漫山遍野，回城的时候会给她带一篮子，可她打着油纸伞站在那里，等到天都黑透了，也没看到沈晏。那是她在镇上的最后一天，此后姑苏路远，山水迢迢，也不知道那秋英最后给了谁。

　　沈晏也不记得她了。

　　……

　　白岚给沈晏寄去了信，等了将近半月也没收到回信，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原本她想让兀述过去看看情况，却没想到那轲攻势渐盛，派去应敌的将士不知为何起了内讧，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将这万里江山拱手送人，褚遂安心急如焚，可他身边的人却都在皇帝监视之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找机会送信来求白岚派兀述先带人前去应对。

　　白岚在看到褚遂安来信时便起了疑心，实在是兀述的身份在所有人眼里始终都是一个抹不开的结，可如今这情况，似乎也没有人比他熟悉那轲族的情形，白岚尽管不放心，也只能先将兀述派去。

　　当年兀述和白璇碰到似乎便是一个谜，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而后来兀述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留在山庄里安分守己地做好所有安派给他的事情，这更不符合常理。只是除了兀述与褚遂安来往之外，白岚并没有其他的证据佐证兀述的确心怀叵测，如今她手下又缺人，只能对兀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将他留下。

　　从前她觉得白温景这人疑心太重，可她到了如今才明白，因为要担负的东西太多，经受不住丝毫的失误，因此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又殚精竭虑。她也知道什么叫用人不疑，只是根本做不到。

　　兀述听到白岚说要让去边疆的消息后并没有吃惊，脸上甚至没有半点儿多余的表情，就好像平常白岚让他去隔壁街上做什么事一样。

　　白岚嘱咐了他几句，便让他先走了，然后站到窗边，看着兀述离开时的背影，发现他走姿似乎有些僵硬，脊背也是紧绷的，这才神色复杂的关上了窗户。

　　兀述对当年的事还是怀恨在心的，既然他想要报仇，至少现在他不至于会变成敌人，剩下的只能等到将来再理会。

　　似乎一切尽管都有变数，却始终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只是一次傍晚时分，几名鹰岭弟子忽然前来拜访，说掌门请她过去一叙，这让白岚有些不解，不知道这掌门所为何事。

　　鹰岭一向与中原武林没有任何往来，白岚对这个门派的了解也都是道听途说，而究竟为何人人对鹰岭如此忌惮，她却是全然不知的。而鹰岭如今的掌门乌佐更是行踪难测，这世上见过他面容的人恐怕也屈指可数，白岚只觉得此行未必会是什么好事。

　　等她见到乌佐，原本想着或许会有一番周旋，却没想到乌佐却再直截了当不过地对她道：“素来听闻越剑山庄江湖分舵甚广，结交五湖四海无数豪杰，我想请庄主帮忙找一个人，不知庄主可否答应？”

　　白岚问道：“何人？”

　　乌佐道：“此人多年前便已退隐江湖，不知庄主可曾听闻过数年前南疆有过一个惯用毒术的女子，行事诡秘，喜怒无常，害死当时许多名派掌门后便销声匿迹，据说已经死了，且尸骨无存……”

　　白岚听到第一句便知道了乌佐要找的人是谁，道：“不知掌门为何要找这人？可否告诉在下原因？”

　　乌佐一顿，而后道：“这人是我的师姐，其余的事，庄主还是莫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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