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之前在书店见过的像木头一样面无表情的莫之卉，眼前这个人生动多了。她低着头将一条绿裙子仔细摊平，对折，披散的头发偶尔垂下来轻扫过她的面颊，被她温柔挽在耳后。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盛一也会照顾好我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和林盛一的未来。

　　“妈，这几天天热，但晚上变凉，你和爸爸要注意身体，别吹着空调就感冒了。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莫之卉捧着叠好的衣服放入衣柜，然后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就关灯睡了。

　　黑暗中，她的呼吸声平缓而有温度。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温柔的人儿怎么会变成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呢？

　　接下来的几天，白竹溪的视线范围一直没有离开过莫之卉，看着她每天中午、晚上为在同一个城市的林盛一叫外卖，中午和他闲聊一会儿，晚上只在睡前发一个晚安的短信。大概是因为林盛一让她这么做的吧。如果不是怕自己会打扰他，莫之卉恐怕一有空就会联系林盛一。

　　每天中午的片刻小聊是莫之卉最开心的时候，其余时间她只会翻出聊天记录和他们的合照看看。

　　莫之卉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她从超市提着东西往家走，走过一个丁字路口，一辆大货车突然冲出来。

　　不是绿灯吗？不是人行道吗？为什么会如此突然？

　　白竹溪懵了一下，这几日和莫之卉的相处，让她几乎快忘了莫之卉的结局是什么了。在她的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舒适缓慢，即便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白竹溪被她的轻言细语和细致耐心软化了。

　　莫之卉买的橙子撒了一地，滚过有血迹的地面，新鲜水灵的橙子染上红色的血液，又沾了上地面的灰，白竹溪弯腰想捡起一个擦干净，却看见莫之卉站在马路对面，她身边还站了一个男人，但一眨眼的功夫，那个男人就不见了，白竹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躺在马路中央的莫之卉渐渐被聚拢而来的路人围住，站在马路对面的莫之卉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白竹溪想跟上去，听到有人叫她，是安寻的声音。她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方向，周围的一切又开始扭曲，空间像之前一样开始扭转。她站定在原地，等着这一次的空间扭转会把她带去哪里。

　　等周围一切慢慢变清晰稳定，白竹溪又回到了林盛一的小屋。

　　原本应该在电脑前敲字写书的林盛一带着耳机在和一个人视频，他满脸笑意看着小窗口，出现在小窗口里的是一张比莫之卉更年轻、有活力的脸。

　　林盛一和那个女孩聊得无比欢快忘我，聊天内容暧昧到让白竹溪有几分恶心。

　　就在刚才，莫之卉在自己眼前死去，死前仍然惦记着要给林盛一选明天的午饭。而她惦记的这个人，居然能心安理得的一边享受，一边又暗地辜负另一人的深情，白竹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

　　“竹溪，你去哪儿了？”安寻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害怕她下一秒又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安寻的出现缓解了白竹溪内心的厌恶和怒气，勾回了她对莫之卉的悲伤和惋惜，“我看到莫之卉了，活着的莫之卉，还看到她发生意外的经过，就在刚才，而林盛一却在……”

　　安寻微微有些惊讶：“莫之卉是刚刚死的？”

　　“嗯，怎么了？”

　　“因为林盛一跟我说他是在莫之卉死后才认识的那个女学生，不过也不重要了，”安寻安慰道：“别难过了，这些事都是几年前发生的。”

　　“你知道吗？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说话温柔，对他充满信任和期待，为什么这样的女孩要惨死？还要被辜负呢？为什么林盛一可以成功出书，收获名、利，和那么多粉丝的喜欢？”白竹溪停顿了下：“安寻，我想起了陈芷涵，她要是知道林盛一是这样的人，还会那么喜欢他，和他的书吗？”

　　安寻没有说话。

　　林盛一的午餐和晚餐外卖如往常一样准时送来，但他和莫之卉的聊天记录却越来越短，越来简单，和那个女生聊天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越聊越嗨。

　　甚至在一个周末，一向日写万字的林盛一只字未写，因为那个女生来小屋找他了。

　　屋子里的说话声慢慢变成了暧昧的呻吟，白竹溪和安寻躲到阳台上，两人都有些尴尬，安寻连白竹溪的手也不敢牵了，白竹溪低声骂了句：“混蛋！王八蛋！”

　　那天晚上，就在林盛一在床上翻云覆雨时，白竹溪听到QQ提示音一直在响，“安寻你听到了吗？”

　　安寻点头，“莫之卉要来找他了。”

　　林盛一的电脑开始时不时的蓝屏，死机。他离开书桌去喝水时，黑色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一张披头散发的脸，等他坐回电脑前，那张脸又消失了。

　　就在莫之卉死后的两个月，林盛一接到了莫之卉妈妈的电话，让他去拿留在莫之卉那儿的东西。当他得知莫之卉已经死了两个月时，他的表情让白竹溪有了快意。

　　林盛一挂了电话，电脑里QQ响起，莫之卉的头像在跳动。他疯了一样叫起来，就算关了电脑，QQ提示声依然响起，不仅是电脑，连他的手机也响起QQ提示声，他惊恐地扔掉手机，一脚踩碎。

　　林盛一对着空房间大叫：“为什么要缠着我？你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回答他的只有QQ提示声。

　　小说还没写完，林盛一就离开了那间房子，但白竹溪和安寻却依然留在房子里。

　　白竹溪问安寻：“我们还要在这个幻觉里待多久？”

　　安寻摇头：“不知道，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试过很多方法找你，想破除这个幻觉，但是都没成功。”

　　“那我们是不是还在水下？会淹死吗？”

　　“不会的，如果淹死了，这个幻觉早就破了，我们还在这里，证明真实世界里的我们还活着。”

　　有那么一瞬间，白竹溪忽然觉得如果能和安寻一起死，也挺好的。

　　等林盛一重新回到这间屋子，白竹溪看到了几年前的安寻和他一起回来。当时的安寻和现在站在身边的他没有太大区别，一身白衣白裤，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得一样。

　　莫之卉的脸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几乎要冲破电脑屏幕，她对着林盛一大喊：“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一心一意对你，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为什么要……”

　　安寻并没有让它把话说完，一道黄符甩出去，莫之卉尖叫起来。

　　白竹溪忍不住喊了句：“不要。”

　　当时的安寻自然是听不见，冷着一张脸念起散魂咒。此刻站在白竹溪身边的安寻表情也变得冷漠起来，直至他看着莫之卉被驱散，表情才缓和下来。

　　“她……真可怜，如果当时我在的话……”

　　安寻捏了捏它的手：“它已经变成恶鬼了，早就不是你知道的莫之卉。如果留下来会为祸人间的，就算当时你在，我也必须要驱散它。”

　　白竹溪没有说话。

　　脚下有水漫过，白竹溪和安寻低头一看，水位快速升高，房间里的一切遇水就融化。

　　当水快要漫过二人的头，安寻说：“深呼吸，我们要回去了。”

　　白竹溪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两个人都浮在水中。

　　她又听到了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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