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叁七没有去姓喊人的习惯, 除非特别亲近的人，比如弟弟林拾六，比如亲哥一样的陈嘉巳。

　　哪怕对伍伊可和姜莉丝, 也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

　　蓝牙耳机的传声到底没有外放这么好, 她只隐隐听到那个女生问他在那做什么, 而陈戌懿回答了一句，“看电影。”

　　要跟那边的人说话, 他似乎把一边的耳机给摘下, 于是声音更模糊。

　　林叁七站在红灯对面的斑马线边, 汽车从身前驶过，身后是播放着广告的奶茶店, 各种吵闹的声音，盖过耳机里的对话。

　　只在他重新戴上另一只耳机时, 听到最后一句, “我回宿舍发你。”

　　林叁七并非不清不楚就乱吃飞醋的人，但也绝无可能, 用十分在意的语气, 去质问他，为什么只说看电影, 不说跟谁一起看电影，为什么不像在出租车上那样, 多说几句。

　　她是个把面子看得比体重还重要的人，再介意, 也只会状似不经意地问，“遇见谁了？”

　　陈戌懿回答倒是爽快, “之前一起做课题的学姐, 刚跟她聊了下课题的事。”

　　“哦, ”她稍微放心，又假装不怎么感兴趣地问，“你那个课题这么久还没做完？”

　　陈戌懿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个课题，回想了下，原来是去年暑假那个。半年前的事了，意外她竟然还记得，而且那时还没交往。

　　他笑着解释，“之前那个做完了，现在这个是跟论文有关的，学姐今年要申请推免，我跟着他们把数据，顺便为明年做准备。”

　　林叁七总是能抓住一些关键信息，她问，“你是想保研？”

　　陈戌懿没否认，“有这个打算。”

　　她又问，“本校？”

　　他回答，“大概率。”

　　林叁七突然沉默。他们学校的天文系专业，是国内顶尖，保研本校，这无可厚非。她在意的点，是他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件事。

　　仔细一想，他们平时聊天，都是生活相关，毫无营养的对话。

　　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怎么结束异地恋，都没有聊过。

　　他保研本校，意味着，大学毕业后，要么继续异地恋，要么，她过去他那边读研或工作。

　　凭什么。

　　林叁七忽然有些生气，不是不愿意让步，但凭什么？凭什么一声不响地，要让她做出让步呢？

　　她承认自己不是高瞻远瞩的人，大学选的专业，是一时兴起，进了学校读书，考虑最远的事，也只有期末时的结课考试。

　　不像陈戌懿，选择天文学，是因为从小喜欢天文，还只是读大二，就已经在想读研的事。或许，他从大一就开始着手准备，只是她不知道。

　　差距，在这一瞬间，显露出来。

　　电话那边，陈戌懿尚不知道她的心路历程，还在问，“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林叁七已然没了胃口，扯了个借口，“我突然有点事，得先回学校。”

　　陈戌懿：“什么事这么着急回去？”

　　当心态发生改变，平常的询问，也会变得刺耳，林叁七突然朝他发脾气，“我也有正事要做，很忙的！”

　　她挂断了电话。

　　*

　　宿舍唯一的单身贵族，刚从楼下把外卖拎回来。

　　前脚打开外卖盒，后脚，宿舍门就被人推开，化着精致妆容的长发女生，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脚底生风走进来。

　　看上去，比她平板里的反派大叔，更像反派。

　　姜莉丝有点可惜，早知道晚点去拿外卖，让她顺路带回来。

　　林叁七把挎包取下，丢桌上，椅子一拉，坐上去，双臂环胸，绷着张脸，仿佛谁欠她五百万。屋外的太阳，都赶不开她头顶笼罩的乌云。

　　包里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她拿出来看了眼，丢回桌上，无视陈戌懿发来的询问消息。

　　姜莉丝吃着外卖，问她，“不是约会吗？这么早回来，和你家小狗吵架了？”

　　宿舍都知道她对男朋友的爱称是小狗。

　　林叁七沉思了会儿，才出声问，“如果你跟你男朋友异地恋……”

　　“打住，”还没说完，就被姜莉丝打断，“这个假设不成立，我还没男朋友呢，别咒我异地恋行吗？”

　　林叁七些许无语，却难得无法反驳，异地恋是某种诅咒。

　　历年的毕业季，学校里会上演无数次情侣分手，浪漫的校园恋爱败给前途分歧，与其进行一段未来没有定数的异地恋，长痛不如短痛，很多人会在这时狠心分手。

　　林叁七伸手，把丢到一边的手机拿回来，回复了消息：[我已经到学校，在处理事情。]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刚刚跟你发脾气，对不起。]

　　陈戌懿很快就回复，说没关系，让她安心去忙，又发来一个“小狗爱你”的表情包。

　　他没介意她的情绪失控。

　　林叁七松一口气，却也并没多欢喜，放下手机，叹气。

　　姜莉丝把平板里的电视剧按下暂停，外卖还是继续吃着，“说吧，怎么了？”

　　林叁七有些迷茫地说：“我忽然发现我可能没那么了解他，他以后想做什么，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对未来的规划，我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陈戌懿的过去，太少参与他的现在，对他的未来，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早已规划好的那个未来里，有没有她。

　　姜莉丝言简意赅：“默哀。”

　　林叁七：“怎么？”

　　姜莉丝：“当年开始考虑这些的时候，说明你彻底陷进去了。如果你比他先考虑这些，恭喜你，你彻底输给了他。”

　　林叁七虽然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但并不认同她的观点：“恋爱又不是博弈，为什么要这么想？”

　　“不，”姜莉丝一本正经道，“恋爱就是博弈，谁爱得更深，谁让步更多。”

　　“就好比你们现在异地恋，毕业之后，是你去他那边呢，还是他来你这边？”她问。

　　林叁七摇头，“我还没想过。”

　　今天之前，她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离毕业还有很久，以后再想也不迟。但今天，无意中得知陈戌懿想要留校读研的打算，才发现他早已考虑得那么远。

　　只管活在当下的她，第一次为此感到焦虑。

　　三年异地恋已经够漫长，再加两年，她真的没信心。

　　姜莉丝笑了，笃定地说：“你肯定想过，还想过如果他要留在那边，你要不要为了他，去他的城市。”

　　林叁七张嘴想反驳，却只能沉默。

　　她没办法否认，因为就在刚刚，回学校的路上，她确实这么想过。

　　“所以啊，”姜莉丝悠悠地说，“恋爱就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你再喜欢他，脑子也要保持清醒。”

　　林叁七没再说话。

　　一直觉得，她自己是冷静的性格，理智大于情感，甚至被人说过冷漠。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陈戌懿，但也明白，她对陈戌懿的感情，已经不可控。

　　就像刚才，情绪失控，感情用事地冲陈戌懿发脾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因为区区一段恋爱，就迷失自己。

　　林叁七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和陈戌懿联系，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避免更深地陷进去。

　　但她的男朋友，是只粘人小狗，哪怕她不主动联系，他也照常每天给她发消息，要跟她打电话。

　　林叁七借口最近课业很忙，几次三番推掉他的电子约会。

　　“这周末也不能约会吗？”被拒绝了好几次，陈戌懿在电话那边，有些委屈地问。

　　“嗯，”林叁七努力让自己语气平常，“我要去图书馆看书。”

　　她最近也确实在让自己忙起来，不再只着眼于期末的结业考，不再满足于大学的及格万岁，一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

　　不甘心落后，想要变优秀，想要追上他，超过他。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林叁七怄着气，一定要赢。

　　无论学业，还是恋爱，赢家必须是她。

　　陈戌懿没怀疑她的繁忙说辞，也没强迫她放下手中的事来陪自己，只是有些失落，“那你好好看书，我不打扰你。”

　　他的语气实在失落得不行，隔着电话，林叁七都能想象到他那双可怜的眼睛。

　　争强好胜的人忍不住心软，她柔下语气，“周六下午给你打电话，好吗？”

　　失落的小狗立刻回满精神，兴奋地应了声好。

　　这个周五，陈戌懿提前把要做的事都做完，空出周六的时间，等她的电话，哪怕室友约他打游戏，他也没答应。

　　然而，林叁七在许诺时却忘了，这周六的下午，有一节实验课。

　　午觉睡得迷迷糊糊，被室友叫醒，匆匆忙忙赶去上课，长达四小时的解剖实验课，她手机静了音，在实验室一待就是一下午，完全忘记打电话这回事。

　　直到下课，看到陈戌懿发来的询问消息，她才想起。

　　林叁七脱下白大褂，一面往实验室外走，一面给他回消息，解释和道歉。以为他会因为被爽约而生气，再不济也会埋怨几句，但他却说没关系，等她有空再给他打电话。

　　他原谅得太坦然，释怀得太爽快，林叁七的愧疚，却变成困惑。

　　为什么不生气？

　　他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林叁七莫名想起另一个脾气好的人。

　　陈嘉巳。

　　没办法忘记，陈嘉巳对她的宽容，是因为不在乎。

　　曾经经历过一次的，那种令人恐慌的动摇，又在心里萌芽。

　　她在陈戌懿心里是什么地位？

　　是否和陈嘉巳一样，陈戌懿其实也没那么在乎她？

　　林叁七不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也问不出口这么肉麻的话。

　　不喜欢去想一些费脑筋的麻烦事。潜意识里，也不愿意往深了想。

　　但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没人浇水，也一样在黑暗中生长，等待某个时机，破土而出。

　　某个周末晚上，林叁七看见陈戌懿发在朋友圈的聚餐照片。

　　一张七八个人的合照，都是年轻学生，围着桌子坐着拍的。

　　照片里，他笑着看镜头，身旁坐着一个卷发女生。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其实主要是37意识到自己和小狗的差距，开始有点自卑了，又是争强好胜的性格，拉不下面子跟小狗沟通，闷在心里精神内耗。再加上之前被哥哥创过，多少带点心理阴影，对小狗患得患失了。

　　小狗：对，都怪陈嘉巳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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