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挚地祝福他◎

　　“啪嗒——”

　　半搭在拉环上的指节一用力, 易拉罐就被开了个小口，微不可闻的水汽滋滋声中，喉结滚过水的动静清晰无比。

　　两人靠坐在酒窖柜子前边，地面是大片大片洁白的月光。

　　越见织偏过脑袋, 目光落到他重新垂低的手上。修长的指节松松搭在罐沿, 食指半勾着已压弯的拉环,

　　指尖沾上了点湿气, 显出透明的色泽。

　　“想喝？”他轻轻晃了晃。

　　越见织抿唇, 摇了摇头。

　　“同桌。”她忽地叫他。

　　崔悟铭:“怎么了？”

　　“时间过得好快呀......”越见织看着拖鞋上的兔耳朵, 低低感叹，“没多久就要毕业啦——”

　　崔悟铭垂着眼, 低低嗯了一声。

　　“我还有点不舍得呢，”越见织晃了晃兔耳朵，“当然, 不是舍不得试卷，是舍不得大家。”

　　她说着心口涌上点伤感，可身边人半晌没说话。

　　越见织偏过头去看。

　　他半靠在柜子边，左腿随意支着，一只手轻搁在膝盖上, 单手端着听啤酒，仰头慢悠悠又抿了一口。

　　“同桌，”她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看过来。

　　崔悟铭略低了低头，

　　女孩清软发烫的热气擦过耳廓，“高考后, 你想去哪个学校呀？”

　　明明是正经的话题, 却被她用气音说出来, 沾上几分旖旎。

　　崔悟铭喉结开始发痒，可这个姿势不好再喝酒。

　　他轻搭在啤酒罐上的指尖点了点，半晌才吐出两个字，“A大。”

　　A大是全国最高学府，几乎是所有中国学子的梦。

　　“好厉害。”越见织用赞叹的语气，赞叹的目光看向他。

　　崔悟铭手指也开始发痒，他无意识摩挲了下:“你也能行。”

　　“可是我都没想好要做什么，”越见织放开他，坐正了身子，“我都没去想那些，现在只在意分数，但是我的运气不是一直都那么好......”

　　越见织一直以来都是要强的性子，少有说丧气话，把所有担心都压在心底，但是命运倾轧，又能有谁不怕？

　　人生有好多岔路口，但是现阶段，只可能有这么一条。

　　崔悟铭笑了:“看来我得再努力一些，”

　　越见织:？

　　“什么？”她问。

　　他偏头朝向她，语气随意:“补课费都收了，怎么能不把越同学教会？”

　　越见织愣住，直直看向他。

　　昏暗的灯光中，他说完这句就垂了眸，只不在意般地又拨了两下拉环，手指却藏着轻抖。

　　她的心口却慢慢发胀，发酸，发烫。

　　为掩饰这种不自在，她坐直了身子，轻轻咳了两声:“那你可要说话算话的。”

　　“嗯。”

　　越见织没忍住，翘了下唇角。

　　她别别扭扭地转了话题，“那个，那个我有个问题。”

　　身边人像是换了个姿势，布料窸窣中传来他沉缓的声音:“你问。”

　　越见织:“你不是远视眼吗？”

　　他“嗯？”了一声，好似不知道她为什么文这个。

　　“那......离得这么近，”她好奇地凑过去，“你能看得见我吗？”

　　月光下，女孩柔软的一双眼，脸上毛绒绒都清晰可见。

　　崔悟铭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又移了下，

　　他没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但又好似停滞，

　　越见织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抿了下唇，

　　头顶的灯光却瞬间一亮，与此同时是孙璞带了酒味的大叫:“我草！”

　　崔悟铭目光打了过去。

　　孙璞醉醺醺地红着脸，摇头晃脑指着他们:“我就说，我就说怎么，半天都没，酒，原来你们两个，嘿嘿嘿嘿嘿～”

　　崔悟铭微压了身子，把手肘搭在膝盖上，语气淡淡:“想喝酒，自己拿去。”

　　“哦，哦，好的，”孙璞傻笑着点头，“对了，我们，想，请你们去玩。”

　　崔悟铭蹙眉，越见织却有些意动:“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吗？”

　　孙璞点头。

　　越见织看向崔悟铭。

　　—

　　两分钟后，越见织单独拿了个小杌子坐角落，崔悟铭被那群男生拖到沙发那，说是要灌醉他。

　　真心话大冒险还是老套的点数规则，输了的选择喝酒或真心话大冒险。

　　因为没什么人针对，所以越见织一直都没喝到酒。

　　孙璞和周吉他们本想把崔悟铭拉下水，奈何几个醉醺醺的根本玩不过这只狐狸，反而被他反将一军。

　　直到最后，避不可避的情况下，崔悟铭才输了一局。

　　“小同桌在这，我就给，给你留点面子，”孙璞眯了眯眼，随后用一种极度荡漾的语气问，“现在的～铭哥～最想干嘛？”

　　此话一出，男生们都哦呦起来，甚至有跳起来拍手的。

　　崔悟铭没回答，先捏了下眉心。

　　大家更兴奋了，鬼哭狼嚎一片，肾上腺素被调动，越见织坐在角落里捂着脸，瞧热闹般地跟着露出两只眼睛。

　　他忽地撩起眼皮，目光越过昏暗，直直探向她。

　　四目相对之下，越见织心尖一跳。

　　他却重新垂下眼，吐出两个字:“毕业。”

　　孙璞:？？？

　　其他人:？？？

　　“不是，”孙璞有些语无伦次，被酒意蚕食的脑袋更不清醒了，“哥，你这，你这也太不真诚了吧。”

　　崔悟铭看向他，漫不经心笑了笑，“你懂什么？”

　　“行行行，我不懂我不懂，”孙璞把罐子递给他，“但是你必须得喝一口啊，太糊弄了。”

　　崔悟铭这次没拒绝，接过那听啤酒，仰着头喉头耸动间一饮而尽。

　　大家再次欢呼。

　　......

　　夜色间，低调的黑划过公路，一直到了别墅区。

　　越jsg见织礼貌和司机道谢，又犹豫着看向边上的男生。

　　他半阖着眼皮，歪头朝她望来。

　　越见织和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见他没反应，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十一月的风有些寒冷，将她脑袋里的热意也驱逐不少。

　　越见织背着包在明亮的路灯下走着，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头皮发麻，还没往后看，手腕就被一把扣住。

　　她受惊回头。

　　男生高大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她，连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她努力仰着头，看不清崔悟铭的脸，却能看清他的眼睛。

　　他低了低头，声音很轻:“知道我为什么最想毕业吗？”

　　他好似没喝醉，眼神都是清且锐的，但是吐息又那么热，扣着她手腕的掌心也那么热。

　　越见织咬唇，摇了摇头。

　　路灯下，男生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散乱，遮住眉眼。他一直在看她，嗓音快融入风里，“再不毕业，我就要忍不住了。”

　　*

　　崔同学回校后的表现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仿佛那晚的不对劲就只是幻觉。

　　越见织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生日那天，她收到了不少礼物和明信片。

　　她一张张看过去，又一张张夹在笔记本里，感到了种不可思议的快乐。

　　比之小学和初中的无人问津、依靠攀附才能生存，她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另一种“牵连”，

　　不再是不平等的、居高临下的，而是轻飘飘的，就像在厚实的云层里打滚，

　　不用担心会不会坠落，因为雨雪里全是她们的气息。

　　女生们一起平摊着费用帮她订了包厢和蛋糕，纷纷排斥崔某人，越见织在席间半点不敢提他的名字，

　　宴席结束，走到楼梯口，却恰好被他堵住。

　　他送她了个精致的兔子发卡。

　　越见织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一枚，颇有些心惊胆战，“这......”

　　崔悟铭面不改色:“就在淘宝上看见的，觉得适合你就买了，没太在意价格。”

　　越见织轻舒口气，“淘宝”二字一出，东西顶天了也不会太贵，

　　她的小金库可算保住了。

　　她低头再看了眼发卡，越看越喜欢，

　　“织织！”令娴然忽然从墙壁边探过头，朝她招手，“快回来了，别唠啦，政治抽背！”

　　她们几个组成了政治小组，天天互相打卡学习。

　　“来了来了！”越见织转头朝崔悟铭道了声谢，就奔向了不远处的女孩子们。

　　青春总书写着不明确，可年少无需过多赘述，仅一个眼神就够了。

　　*

　　首考在1月6日，元旦晚会结束后，就进入了倒计时。

　　最后一节历史课，下课铃声打响后，林老师叹了口气，把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

　　台下难得是静默。

　　他擦完眼镜，又重新戴上，忽然笑着来了一句:“我以后倒是很不想再看到你们。”

　　静默转为一片哄笑。

　　副科采用赋分制，全省前百分之一是一百，三分一档，逐级递减。

　　两次考试择高分录取的情况下，首考的成绩如果在满意的范畴，同学们可以选择放掉这门课，之后专心备考其他科目，

　　林老师这句话显然是暗示同学们都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成绩。

　　老师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诚挚地祝福自己的学生。

　　越见织忽地想起了一句话:

　　“这样一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牵连感、共同感，这种复杂的情绪，我们或许可以用贫乏的语词——【爱】来概述*。”

　　林老师说完最后的嘱托，大家再不舍，也该走了。

　　杂乱的人潮中，相互鼓励的话语与啜泣相伴，将整间屋子溢满。

　　崔悟铭把眼镜放好，不紧不慢拿起书，

　　“同桌——”

　　他停下脚步，偏头，

　　“你可要争气点哦，”越见织从座位上站起来，踮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

　　“毕竟要是真没考好，之后可就没这么贴心善良的小越同学给你做同桌了！”

　　崔悟铭愣住，几秒后，他笑了笑，“好。”

　　没有煽情，也不直接，甚至是别扭，

　　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诚挚地祝福他。

　　作者有话说：

　　——或许只有一章了T^T

　　*来自邱戈，从朋友圈学新闻的大佬那看见的，特别有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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