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洲回来的时候,师父没有在修炼。

　　“师父。”

　　寒洲走进大殿，到师父身边坐下。

　　“寒洲。”

　　宋齐远抬眸看他，刚刚应该在走神。

　　“嗯，师父,我回来了。”寒洲没有按照往日那样打坐修炼,问师父,“师父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无事。”宋齐远摇摇头。

　　寒洲不再打探。

　　宋齐远也收好心神,笑了笑，和寒洲闲话几句，就一起打坐修炼。

　　看到师父闭上眼睛修炼了,寒洲也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有事不告诉他，大概是他不能解决的事情吧。

　　帮不上忙,就不让他徒添烦恼了。

　　师父一向対他很好。

　　临近中午,宋齐远去厨房做饭，寒洲跟在他身边,依旧拉着雪白的衣袖。

　　看着手中的衣袖,寒洲在想事情。

　　拐过一个弯，阳光照下来，光影落在少年纤瘦的手和那一角白袍上。

　　寒洲在想，内门讲堂里，王长明问的问题。

　　小叔祖，你有没有什么忍不住的事情？

　　不会的。

　　寒洲怎么会有什么忍不住的事情。

　　他一直很好的慢慢长大,长成了普通孩子的样子，走到山下热闹的人世间里。

　　怎么会有忍不住的事情？

　　寒洲不像王长明，看着袁烟儿的小辫子,总是想抓一下。

　　他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好的东西，他拥有很多。师父给了他很多很多的修炼资源,身边也有小伙伴陪伴着他。

　　怎么会有忍不住的东西呢？

　　拐角的阳光从他的手上滑落，也从那一角雪白衣袍上滑落。

　　没有。

　　没有忍不住的东西。

　　寒洲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拉着师父衣角的手，心里这样想。

　　厨房很快就到了。

　　宋齐远进厨房做饭，寒洲和以前一样在院子里修炼。

　　他打坐修炼，面前的院子里阳光静默地铺撒着。

　　寒洲的心境很平稳。

　　他的手一向也很稳，握着剑的时候不会有一丝颤抖，每一招剑法都完美复刻。

　　他好像忘记了，在内门讲堂里，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了一瞬。

　　寒洲闭上眼睛，潜心修炼。

　　平凡普通的一日就慢慢过去了。

　　夜幕降临，寒洲和师父道别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离师父的房间不远，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回到房间，关好房门，寒洲继续修炼，直到夜深才按照以往的习惯睡觉。

　　房间里一片昏黑，寒洲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睡梦里，他好像太过骄纵。

　　天地雪白得看不见清晰的轮廓，迷迷蒙蒙，像是掉进水里的水墨画。

　　师父坐在院落里，一时在打坐修炼，一时在慢悠悠地泡着茶。

　　寒洲站在原地，看着他。

　　突然，师父抬起眼眸，看向他，眼眸带上了笑意。

　　眼眸是漂亮的、参杂了灿烂阳光的颜色，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在榻前看着师父，师父被阳光照亮的眼睛。

　　“寒洲，来尝尝？”

　　师父手里的茶杯变成了糕点。

　　师父在拿糕点哄他呢。

　　寒洲站在原地，脚步动了动，又动了动。终于，他走了过去。

　　寒洲站在师父身边，恭敬地喊：“师父。”

　　“寒洲那么严肃做什么？”师父笑了，招呼他坐下，“来，坐下。”

　　寒洲顺从的在师父身边坐下。

　　“尝尝。”一块香甜的糕点送到了寒洲手里。

　　是小兔子的形状。

　　有一段时间，师父很喜欢给他做些小动物的糕点。

　　寒洲拿起来，咬了一口，很甜。

　　甜得像是一口烟，咬进嘴里变成烟流进了肚子里，甜烟在肚子里打转。

　　寒洲安静地吃着。

　　“寒洲真乖。”师父笑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寒洲吃糕点的动作一顿。

　　就连摸摸他的头，师父也依旧很少做了。

　　温暖的手收回去了，寒洲继续吃糕点。

　　“寒洲要不要听故事？”师父问。

　　吃着糕点的寒洲顿了一下，点点头。

　　于是师父笑着等他吃完糕点，然后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听故事。

　　寒洲躺在地上，枕着师父的腿，看着天空。

　　天空是空白的。

　　师父讲着故事，声音很温和，徐徐道来。

　　寒洲安静地听着。

　　“师父。”他突然问。

　　“嗯？”正在讲故事的师父停了下来，声音带着疑问。

　　“师父你可以抱抱我吗？”

　　师父笑了，好像在笑一个有一百块小兔子糕点的人，认真的在问能不能吃一块。

　　“好啊。”

　　师父弯腰抱了抱他。

　　墨色长发、雪白衣袍、熟悉的淡香，寒洲被拥抱住了。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不敢去抱一抱拥抱他的人。

　　“师父，可以抱久一点吗？”

　　无奈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师父，还可以抱我吗？”

　　原本安静的院落里，开始有了一句又一句的问。

　　“师父，可以亲亲我吗？”

　　无奈的亲吻落在他额头。

　　“师父，可以再亲一次吗？”

　　“师父，亲亲我可以吗？”

　　师父。

　　师父。

　　师父。

　　拥抱着他的师父无奈的笑，拍拍他的头：“你啊，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寒洲没说话，他还在问着。

　　“师父，可以……嘬嘬吗？”

　　师父叹了一口气，捏了捏他的脸：“可以。”

　　寒洲抱着他的师父，拥抱着，被亲亲额头，成为师父宝贝。

　　他以为，他没有什么忍不住的事情。

　　灵天宗的小叔祖那么漠然，好像没有什么太过在意的东西。

　　寒洲那么平静，像任何一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他，没有什么忍不住的事情。

　　寒洲睁开了眼睛，天色已经开始亮起了，晨光散落进来。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

　　每一丝血肉，每一根骨头，原来名字都叫贪婪。

　　所有的贪婪被深深锁住，不露出一分一毫，连他都不知道。

　　他以为，像师父期望的一样长大，就是最大的幸福。

　　师父开心了，他也会开心。

　　寒洲的确开心了。

　　他努力地成长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

　　有没有忍不住的事情？

　　——原来有啊。

　　寒洲收回了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起床洗漱。

　　身体里有锁链转动捆紧的声音，锁好所有的东西。

　　寒洲出门，准备下山。

　　今天，约好了和小伙伴一起去完成宗门任务。

　　“师父。”

　　他和宋齐远打了招呼，和往常一样，告别后离开了留青峰。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

　　体内的锁链转动声又响起，紧紧地束缚着。

　　每一根骨头，每一丝血肉，都很安分，没有任何事情。

　　他的手依旧很稳，可以握住剑没有一丝颤抖。

　　如果现在有人再问他一遍：有没有什么忍不住的事情。

　　他会回答：没有。

　　即使他藏起来的手，依旧在衣袖里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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