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娇享饱了眼福，所以特别好说话，她对二奶奶说：“他什么都不说，就比说什么都好使，嫂子你不懂秀色可餐的快乐，你瞧我吃了这么多饭菜，这里头固然有饭食美味的原因，自然还有别的原因的。”

　　又对魏恣行说：“你早先要是应了我，今日可能省不少事，就问你后悔不后悔。”

　　魏恣行倒没恼，略无奈似的说：“我也没长后眼睛，哪能看见以后的事，就算做了兄妹，他要解亲表弟的围，还是会将我推出来。你接一接吧，也算替我解围。”

　　秦娇接了酒，才举至唇边，突然想起来这是他的酒杯，而她刚才吃了许多菜，唇齿间肯定留了菜肉的味道……怎么都不能这么喝了。

　　她舔了舔润红的嘴唇，忍痛将酒反递给他，又伸手端起自己的饮子，说：“我才吃了肉丸子，嘴里有味儿，不好沾了你的杯子，且用我的饮子代这酒水吧。你将这酒喝了，全当陪我。”

　　这个自然可以。

　　秦娇喝了饮子，魏恣行也喝了酒，大家这才不再哄闹了。

　　魏恣行回了坐，四郎瞅着他说：“你这人可真没趣。”

　　他不搭理，自顾自的吃起菜来，这里人多，不便多说，四郎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

　　宴席没闹多久就散了，大老太爷叫大家歇一歇散散酒气再回去，众人应着，各自寻了地方去歇。

　　结果，大家都去了七老爷那里，说是要与七老爷探讨学问，七太太被孩子绊着不便招待，六太太是正经长辈，没有长辈去招呼晚辈的礼，就让秦娇先去帮着待一待客。

　　都是吃过了饭的，招待起来也省事，今日宴上有大荤之物，就不宜用冷饮子了，只沏些清茶就好，并几样茶点和时令瓜果。要是还想饮酒，也可以，不过叫厨房调几样下酒菜就好。

　　正院里怕吵着孩子，秦娇就做主将桌子搬到外面过道的瓜架下面，这地方两重阴凉蔽下来，最宜歇晌避暑，瓜藤葳蕤，花蔓交错，还能看见藤上挂的许多南瓜青瓜，瓜藤缝里能见院里花木扶苏，浓浓淡淡的绿里夹着密密疏疏的花，风吹过来，送来些隐隐约约的蔷薇香气。

　　东府那几位左顾右盼了一圈，都抚掌而赞：“恰有陶然之怡，是个好处。”

　　还有更好的呢。

　　院外的豌豆荚能摘着吃了，嫩嫩的，破开一咬就是一口清甜，仔细扯去豆荚里面的硬膜，只留两瓣外皮，扔进刚打上来的井水里，略泡一泡，它就卷成了圈，捞出来放碗里，倒进些糖水浸一浸，虽上不得大雅之堂，却是夏季里难得清爽的零嘴儿。

　　席间吃了肉，又饮了许多酒，口里正缠绵着昏浊气息不得疏解，此时来一碟子凉浸浸的酸甜口儿的泡黄瓜和清清甜甜的豌豆荚，顿时扫去酒肉的腻浊之气，叫人神清气爽。

　　醒了神，才有心思谈论学业上的事……

　　秦娇就在与他们离的不远的檐下坐着，小甲小乙剥豌豆荚时，她也随手抓了一把放怀里，慢慢的剥着吃，顺便照应那边的茶水。

　　秦毓凑过去听他们说话，秦疏对他们谈论的事不感兴趣，就凑到秦娇跟前来，挤弄着眉眼小声道：“我可看见了。”

　　“什么？”

　　“贼光。”

　　“哈？”什么贼光？

　　秦疏似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一般，挥了手叫小甲小乙两个避一避，小甲小乙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是笑笑避开了。

　　秦疏这才凑近来，隔着花荫瓜墙指着很是显目的魏恣行，开口：“我瞧见你看他的贼光了。”

　　秦娇手上一抓，揪着秦疏的脖子威胁道：“好好的说一遍，我看谁怎么的？”

　　秦疏的脖子被揪住，顿时又痒又疼，想挣挣不开，想缩又缩不回去，只好怂怂的开口：“你看魏表兄，眼里有精光。”

　　秦娇手上又一紧，秦疏嗷了一声，突然灵光一闪，忙道：“我胡说的，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都不晓得。”

　　秦娇哼哼一笑，仍是揪着他不放：“醒悟的太迟了，你知道的太多了。”

　　秦疏欲哭无泪，只能哀求道：“看在咱们十多年的兄弟份上，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绝对不会坏了您的好事。”

　　秦娇这才松了手，拍拍他的头说：“下次再给我抖机灵，看我怎么收拾你，有些小聪明，可惜不够。”

　　秦疏只能点头应道：“哎哎哎，小的记下了，下次再不会故弄玄虚了。”

　　秦娇笑了笑，一拍他的背，秦疏一溜烟儿就跑走了。

　　厨上送来了一桌菜，秦娇过去帮着摆置，都是清口的菜品，多是时令蔬菜瓜果，只有四道肉菜。秦娇帮着摆了菜，就擦了手，又闲闲散散的退回了檐下，找了针线有一搭没一搭的缝着。

　　旁人看不出这摆盘的名堂，但七老爷跟秦毓两个知道，秦娇将菜一摆上桌，叔侄两个就微微愣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只是眼光总不经意的往对面瞅。

　　对面坐着对此一无所知的魏家哥儿。

　　平生第一次，秦毓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女生向外，看着自己面前一溜平平无奇的菜品，再看对面……全是家里人都喜欢吃的菜品，虽然看着一样的平平无奇，可滋味都藏在内里。

　　秦毓默了默，悄悄起身挪到对面，挤进那里，坐在魏恣行身边。

　　他做势招呼大家吃菜，拿了公筷夹起面前品相不大好的熏鸭块，挨着位儿给各人都夹了一块，轮到身边的魏恣行，正好没了。

　　七老爷转头往向瞧了瞧，却见秦娇正笑吟吟的看过来，看着极是憨然可亲。

　　他只能口头提醒秦毓：“毓哥儿别只顾自己吃，你魏表兄还没尝过这鸭肉呢。大家都尝尝，这鸭子是自家养的，别看摆盘不出彩，里头的滋味可不一般。”

　　秦毓满心不情愿，还是将自己碟子里没舍得吃的鸭块匀给了魏恣行，还客气道：“魏表兄快尝尝，这个鸭块的做法是我姐姐试出来的，味道极好，平时很少做着吃，今日正巧做了，大家可算有口福了。”

　　是么？

　　众人将信将疑的夹了鸭块放进嘴里，魏恣行慢悠悠觑了秦毓一眼，也夹起了鸭块放嘴里……秦毓都后悔死了，早知道他就不给大家夹菜了，就为一时痛快，叫自己只能干咽口水。

　　好在还有酢鱼，微酸微甜有种别样酿酵的味道，只抿一撮，就能尝出非同一般的淳厚绵蜜口感来。

　　用它下酒是绝好菜品，就白粥馒头也是绝佳风味，比起沙起油的咸鸭蛋黄更淳美。

　　这个鱼不能吃的急，不能大口嚼，也不能囫囵吞的咽，得细细抿，慢慢品，才能更真切的感觉到那种无与伦比的淳香滋味。

　　这一回，秦毓可不会再自做聪明了，鸭块摆的不多，酢鱼摆的更少，只有小小两尾，上面还沾着白白一层发酵后的米粉，品相绝对称不上好看，他要不给别人夹，想是没人会朝这里伸筷子的。

　　他从鱼腹那里夹了一小撮，放嘴里慢慢咂摸着，不露一点声色。

　　可惜，事与愿违，他才嘬了一口，身边的人也往里伸了筷子，还夹走了一整条的鱼……

　　秦毓一抬头，就见自家姐姐隔着花墙正看着这里，像是在……吹口哨？

　　再看，又不是这个样子了，笑的憨实满足的模样。

　　等他再夹一撮放嘴里时突然醒悟过来，顿时觉的嘴里的鱼肉没了淳香滋味，他吭嗤了一声，转头去看魏表兄，却见他正抿着一撮鱼肉，面上带了隐约的浅笑，微微的朝对面做颌首状。

　　秦毓往前一瞧，果然看见秦娇显的愈发欢喜的笑颜。

　　作者有话说：

　　孩子复课了，复课前的各种准备像在打一场仗，班主任就是调度总指挥，她指哪儿我们就得打哪儿，每天不是在做核酸，就是在做核酸的路上，排队都能排大半天，再焦焦切切的等结果，然后上传，第二天继续重复前一天的所有事情……

　　封控前，我们树下的树还是绿的，解封后，树干已经光秃秃了，我们与大半个秋天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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