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和小谷对视一眼，微雨显然有话想说，但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房内归于宁静。

　　林冉知道她们两个想说什么，等人都走了，她将帕子慢慢放下。

　　她不该有任何情绪的，不是吗？

　　她现在本就是无名无分的跟着陆珩，如今人在肃州，她还能算做他的妾室，可若是回了长安，便连妾室也不算了。

　　林冉想起那个会吃人一般的镇国公府，苦涩的笑了笑。

　　既然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就不要生出任何多余的、不应该有的情绪。

　　林冉将头发擦干，回到床榻上强迫自己合上了眼。

　　-

　　陆珩归来时已过子时，他卯时便要出发，几乎不能合眼。

　　回房只是为了看看林冉，见小姑娘睡着，便轻轻的在她额上亲了亲，没成想林冉睁开了眼：“二爷不歇息吗？”

　　“吵醒你了？”陆珩神色疲惫。

　　林冉：“没有。您明日就要走吗？”

　　陆珩嗯了一声，林冉坐了起来。

　　她往床榻里挪了挪：“那您还是歇歇吧，还能睡一两个时辰，明日赶路辛苦。”

　　陆珩笑了笑，应了她，脱靴上榻。

　　“我大约会去五日，你就在驿站等我。如果有事，我会提前着人给你通信。”

　　林冉轻轻嗯了一声：“二爷路上小心。”

　　陆珩睁开了眼：“伽丽也会和你一起留下，明日起，她是舒家的姨娘。”

　　林冉怔了怔，对上了陆珩的眼。

　　男人也一直看着她，他话里用的是“舒家的姨娘”，林冉笑了笑：“好，我记下了。”

　　陆珩便揉了揉她的头：“睡吧。”

　　看得出，陆珩的确疲惫到了极点，林冉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也安静地躺了下来，次日，林冉再醒来的时候，陆珩已经出发了。

　　陆珩和董元前往矿山要五日，这五日，林冉和伽丽便单独留在驿站。

　　伽丽每日都会过来请安，而院子里对她的称呼，也悄然变成了“丽姨娘”。

　　第二日下午，双寿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只猫儿，通体雪白的长毛，一双碧眼，说是送来给茹夫人解闷儿。

　　彼时伽丽正在林冉房内，瞧见之后颇为惊喜：“这是西域特有的猫，还是外来品种呢。”

　　林冉也心生喜欢，双寿笑着道：“二爷特意命奴才找的，还有这些，也是二爷一早便嘱咐的。”

　　说着，又递过来几大盒的乳酥糖和乳酥片，也不管她吃不吃的完，就着人买了回来。林冉收下后，将这些分给了伽丽一些。

　　伽丽受宠若惊：“这些是二爷给姐姐的……我……”

　　林冉：“一些糖罢了，不打紧，收着吧。”

　　伽丽只好接过。

　　等人走了，林冉坐在桌前，默默地拿了一块儿放入嘴中，的确是甜，是江南和长安都尝不到的滋味。

　　-

　　五日后，陆珩未归。

　　双寿第五日一大早便接到了信儿，说是那边有事耽误了，怕是还需两日，林冉抱着那日陆珩送来的猫儿，朝西北方向多看了几眼。

　　小谷笑着戳了戳微雨的胳膊：“姑娘这几日老往西北方向看，你发现没？”

　　微雨给她比了个小声点儿的手势，微雨连忙噤声。

　　这日下午，一直空旷的驿站门口忽然热闹了起来。

　　说是有西域的富贵人家经过，排场极大。

　　林冉从驿站二楼朝下瞧了瞧，偌大的五辆马车一次排开，奴仆侍从几十余人，还有一整个骆驼商队，在这西北蛮荒之地，倒是的确算做大排场了。

　　“是什么人家，为何落脚在此处？”林冉问了一句。

　　微雨道：“看样子像是皇商。”

　　林冉：“皇商？可是专程和宫中做生意的？”

　　微雨：“算是，只是也可供权贵富贵人家，西域颇多，奴婢曾在宫中瞧见过一次，打扮举止倒是挺像的。”

　　林冉视线又落到门口，很快，最前面的一辆最大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人，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富贵妇人，看年龄，应是已过三十。

　　当那位妇人出现的时候，驿站里都明显安静了一瞬，不因其他，只因她过于耀眼明亮，与这间小小的驿站格格不入。

　　“当真是富贵。”微雨也感叹了一句，但林冉在瞧见那妇人的时候却明显愣了愣，这身影与她记忆当中的一人略微重叠了片刻，只是很快，她哂笑一声，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那妇人住下后，伽丽自然也听说了。

　　“居然真的是西域皇商，不知到此处作何。”

　　“你认识他们？”林冉问。

　　伽丽笑着摇头：“这样的马车一定是皇商的，西域一共有四大皇商，分别是元家、阿尔勒家、舵家和北弧家，这其中的元家还是中原人呢！”

　　林冉点了点头，她视线再次落在院子里的那妇人身上：“那我猜测，这位可能就是元家人了。”

　　伽丽笑了：“那我要和你打赌了，我去打听打听！”

　　林冉也笑了笑，由着她去。

　　傍晚，没等到伽丽探听的消息回来，倒是等到气呼呼的小谷。晚膳时分，驿站的饭菜迟迟未送，小谷去厨房那边问了之后才知道，每日的新鲜蔬菜瓜果有限，那位妇人入住后，饭菜供应不过来，这才怠慢了一些，小谷气的在屋里抱怨：“这群势利眼！不就是有些钱吗！要是二爷在的话，看他们还敢不敢！”

　　“小谷。”

　　林冉示意她不要多说，小谷这才悻悻的闭了嘴。

　　伽丽那边情况也一样，两人在房内，准备简单将就一下。

　　敲门声此时响起，是一个西域人，操着一口生涩的中原话，“我家夫人方才才知晓膳食的事情，为表歉意，邀请两位姑娘一同前去。”

　　小谷撇了撇嘴，想说谁稀罕，林冉给她递了个眼神，才转身对门外的人说道。

　　“不必了，多谢你家夫人，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人却很是坚持：“西域人，不像中原人那般客气，我们有事喜欢直说，夫人说两位姑娘若是不去，她良心难安，要亲自来请。”

　　林冉和伽丽对视一眼，这意思，还非去不可了。

　　一刻钟后，林冉和伽丽都见到了那位妇人。

　　的确是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那位妇人见到她们后，也微微一怔：“两位快请，我姓元，从西域而来。”

　　林冉和伽丽对视一眼，伽丽眼中显然有些惊讶，还真是元家人。别人自报家门，她们自然也礼貌应下：“元夫人。”

　　“原来是郑姑娘和伽丽姑娘。”元夫人同两人聊了两句，笑着道：“我很久不来中原了，这次途径西北驿站，不知道这里蔬果贫瘠，给二位添麻烦了。”

　　三人一边说着话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的确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元夫人示意她们动筷：“我随行一人，这些都是我的奴仆，能与你们二位说说话，也是解了闷，千万不要和我客气才是。”

　　“您……是中原人？”林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自己的那个疑惑。

　　元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是，我是嫁到西域的，幼年时期，生活在中原。”

　　林冉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

　　伽丽：“难怪呢，我姐姐方才说您可能是元家的夫人，原来您真的是中原人。”

　　元夫人看了眼二人：“你们是姐妹？”

　　这个问题令林冉一愣，伽丽也有些语塞。

　　“算是吧。”

　　元夫人听了这个问答，又看了眼二人，便不再继续问了。

　　这顿膳用了小半个时辰，结束后，林冉和伽丽也回了各自房间。待两人走后，元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才上前道：“夫人可看准是哪个了？”

　　元夫人此刻默默的放下了筷子，神情有些惆怅：“没有，时间隔得太久了，我不确定，或许两个都不是。”

　　“那可要试上一试？”

　　元夫人有些犹豫：“你说，这回消息确切吗？我只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夫人心诚则灵，这些年您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去找人，老天一定会帮您的。”

　　元夫人叹了口气：“试试吧，听说那位消息灵通，若是这次还不成，我近两年怕是都没机会再出西域了。”

　　“那奴去准备。”

　　夜幕降临，元夫人又给林冉和伽丽的房间送了牛乳茶，因为下午的那顿膳的原因，两人没什么戒心，小谷给林冉也倒了一碗，用过之后就睡下了。

　　或许是牛乳茶过分的香甜，这一觉林冉睡得特别的沉，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几乎是喝下那牛乳之后就睁不开眼了。

　　半个时辰后，一个黑影又迷倒了林冉房外首页的微雨和小谷，悄悄的潜入了林冉的房中。

　　黑影靠近床榻，悄无声息的掀开了林冉的被子，借着月色，林冉腿上那雪白如绸缎的寝衣下有一颗若隐若现的小红痣，若不细看很难发现，那人看见红痣之后略愣了愣，片刻后，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几乎是屏气凝神，就在要倾身细看的那瞬间，大门忽然被撞开，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架在了那黑影的脖颈上。

　　“离她远些，否则，你立刻就人头落地。”

　　执剑之人犹如地狱阎罗，周身气息冰冷到了极点，与以往不同，这一回，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除了冷漠，还带着森森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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