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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母的病房在四楼，宋萧却有种四十楼远的错觉，他脚底沉重，扶着墙，提起腿慢慢往上爬，楼道声控灯忽明忽灭，在最后一次亮起时，照出了上方唐霖的影子。

　　他坐在楼梯口，双眼失焦，苍瘦的脸庞充斥着疲倦与脆弱，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动，隔着十几层台阶，笑了笑。

　　这处地方病人较少，来往的都是医务人员，走廊很静，宋萧能听见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柔声问：“伯母还好吗？”

　　唐霖清干嗓子点头：“挺好的，刚才已经睡下了。”

　　宋萧“嗯”了声没再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分了一颗给唐霖。

　　撕开包装纸，宋萧把糖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这久违的味道，不由心生感慨。

　　仔细算来，宋萧有好些日子没吃过糖了，前几天邻居孙子满月，好心的阿姨按响公寓门铃，让宋萧顺手捞一把添点福气，宋萧盛情难却，美言了好一阵，逗得阿姨直乐呵，说有空介绍她家姑娘给宋萧认识，宋萧哪能答应，搪塞几句一笑而过。

　　这也算是近日里为数不多的，值得高兴的事儿。

　　宋萧咬碎了糖，也没在意唐霖会不会听，将之前和阿姨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说得多了，宋萧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乐此不疲地说起曾经，说起那条陪伴了他整整六年的流浪犬。

　　说着说着，心里也渐渐泛起了甜，他说自己前段时间收养了甜茶救下的小狗，供在家里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生投喂，他说小狗当天就有了名儿，叫团团，没什么寓意，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他说团团是个小粘人精，整天就知道翻肚皮求摸摸，尾巴翘得老高。如果以后有机会带给你看，你一定会很喜欢。

　　可惜不会再有了。

　　后面的一席话，宋萧想了想就此作罢，没舍得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最近压力大，宋萧身处这样清净的环境，一旦有机会松懈，总能轻易回想起过往点滴，他不是一个极度念旧的人，相反，他总在催促自己能往前走，再往前走，可兜兜转转，宋萧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就好比恋爱这柄甜蜜的刀刃，宋萧再三触及，遍体鳞伤。

　　他真的在原地踏步，毫无半分长进。

　　宋萧又说了什么来着？

　　他的记忆有些乱。

　　噢，他没说完后半程，便被唐霖率先中止。

　　唐霖脸上挂着笑，喉结滚动几下，问宋萧还有糖吗，宋萧点了点头，把最后几颗都给了唐霖。

　　唐霖道声谢谢，一颗一颗地撕掉，放在手心，一口气包进了嘴。

　　向来自信乐观的人，终是对宋萧揭露了尘封多年的伤疤。

　　“我其实……是被生母托孤给爸妈的……”唐霖说，“我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外公那边…待我母亲也不怎么样，所以临走前只想到了爸妈，拜托他们能照顾我。”

　　他的父亲是一名现役军人，和母亲算半个青梅竹马，两人情意甚笃，双双毕业后立马结了婚，来年春天，父亲参军入伍，和母亲聚少离多，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后来意外发生，父亲在某次勘察路况的任务中，不幸从雪原上摔落下去，永远沉睡。那时母亲即将分娩，日盼夜盼父亲允诺的归家，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唐霖半岁，母亲向战友们逼问出真相，崩溃大哭。

　　她走了，穿着两人结婚时的中式婚服，随父亲而去。

　　“爸妈对我很好，当初为了争夺我的抚养权，没少下功夫，”唐霖浅浅地合眼，复而睁开，“就算他们有了孩子，依旧给予我最好的条件，鼓励我做我想做的，从来没对我说过重话。我特别特别爱他们，感激他们……”

　　他的声音陡然变哑，像被外力来回磨损的钝器，咬了口糖才堪堪捡回几分理智：“所以当我和朝夕相处的弟弟…搞在了一块儿……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虞楠，这个占据了他小半生的名字，就像是掺了蜜的毒，逐步蚕食着，强行挤进了唐霖的心。

　　他私以为虞楠还是个未经世事的男孩，是他乐于呵护，一步步看着长大的弟弟，直到虞楠刻意暴露本性，将这般畸形的爱恋摆在了明面上。

　　他们因为一场乱性捆绑在一起，因为一场见了血的事故献出身心，你逃我追的戏码持续了两三年，唐霖仍逃不过命运，彻底爱上了他的弟弟。他终究还是妥协，在道德伦理和爱情间，自私地选择了后者。

　　大学四年，唐霖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自从虞楠被那个同性恋捅伤住院后，他在社交平台上明确表示自己已有对象，日子照样过，那些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也少了很多，要说唯一不满的，就是虞楠哀求他放过凶手，勒令退学就够了。

　　唐霖无话可说，明面上应下，背地里专门调查过那人的行踪，谁曾料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这所城市。

　　当时唐霖没觉得如何，现在想想简直是漏洞百出，如果唐霖没被爱情冲昏了头，稍微能有点明辨是非的能力，虞楠也不至于越来越病态，甚至不惜对他身边的人下手，到头来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个跳梁小丑任人耍弄。

　　“第一个，是位我有过好感的女生。她亲人住院急需用钱，所以听了虞楠的话，让我带她回市里玩，给我下药，报告给虞楠我的行程……”

　　后面一切都顺理成章，唐霖情迷意乱下和虞楠滚在了一起，从此纠缠不清。

　　“她在大二过得很不顺心，听说交往了一个出轨成性的对象，成绩一落千丈。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大三，她变了很多，精神特别憔悴，我只来得及听她说对不起，就见她跑了……”

　　“第二个，是和我关系还行的男生。他因为同性恋的事人缘不好，家庭条件也挺差的。所以我就跟他多说了几句话，平时自然很乐意帮助他。后来他跟我表了白，我拒绝了……”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虞楠会知道这件事，私下把男生叫了出去……”

　　虞楠利用男生的自卑和怯懦，当着他的面，避开要害，把刀尖捅入腹中。

　　而外人嘴里流传的真相，没有监控，没有证据，仅靠“受害者”几句轻飘飘的陈述，给男生定下了罪名。

　　“第三个，我认都不认识。那时候虞楠的占有欲强到可怕，我实在是喘不过气，和世睿去酒吧多喝了点，期间我只记得有个人向我搭讪，动手动脚的，我只当他喝醉了，没怎么往心里去，过了几天我才从世睿嘴里听到，酒吧那边进了几个混社会的，差点闹出了人命……”

　　想也不用想，险些因此丢了性命的是谁。

　　“我目前知道的最后一个，是朱世睿，我大学最铁的哥们。”

　　“他出了车祸，”唐霖言简意赅，麻木道，“人为的。”

　　他凄凄地笑了，手里的几个包装纸揉得不成样子：“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开始怀疑虞楠，可我不愿相信虞楠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一直想找证据为他开脱。很遗憾，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我觉得太荒唐了，忍了几个星期，一毕业我就质问他，是不是他做的。”

　　唐霖的手在发抖：“他就像等着我来戳穿真相，没有一点意外，直接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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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楠嘴边完全肿了起来，他抹掉血渍看了眼徐垣舟，眼底划过嘲讽：“我把他们一群人弄得鸡飞狗跳，你该高兴才对，放他走算什么本事？到嘴的肉一心想着送别人碗里，你贱不贱啊？”

　　“关你什么事？”徐垣舟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雨伞，甩了甩水，“与其杵在这儿发疯，不如早点回家收拾东西，赶紧卷铺盖走人。”

　　“走之前好好给伯父伯母道个歉，当然了，你这人貌似没什么良心，还是出国安分待着吧。”

　　虞楠冷呵一声，似在自嘲，他敛去了冰冷的笑，后背靠着立柱慢慢坐下，整个人融入阴影，他垂着头，大半截裤腿被雨水打湿，刘海挡住了眉眼，看起来落寞极了。

　　徐垣舟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你后悔吗？”

　　虞楠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如果可以回到一切都能挽救的时候，你还会伤害无辜的人，再把你哥囚禁起来吗？”

　　徐垣舟深呼吸，替虞楠回道：“你会，哪怕重来两遍，三遍。”

　　“你这样冷血的人，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虞楠的吐息一下子紊乱，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咬紧牙关，近乎是吼了出来：“我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

　　徐垣舟一时无言，他沉默着，恍惚间记起了和唐霖对峙那天，唐霖怒喝反问他的话。

　　“你说你没错，那被你关了一个月的唐霖就有错吗？”徐垣舟声音很轻，“你说你没错，因为你进了两次医院的伯母就有错吗？”

　　“那些喜欢过唐霖的人，又是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被你毁掉前途，毁掉人生。”

　　“宋萧……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你也要想着怎么摧毁他。是不是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比不上你对唐霖疯狂病态的爱？”

　　雨声愈大，北风混着雨丝拍打进来，徐垣舟感觉到脸上的湿凉，抬手摸了一把，神色淡淡：“你知道伯父伯母这五年里怎么度过的吗？他们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费尽心血培养的孩子，一个不得已送出国外，一个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回家。他们报喜不报忧，生怕触及你们的逆鳞，就算头疼到只能吃药也忍着，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你们说不定就好了。”

　　“可你做了些什么？我虽然有私心，但也只是向伯父提了几点建议，让你出国深造，你却误会伯父，把所有事情都捅了出来，没考虑到他们哪怕一丁点的感受。你没错，因为你已经烂在了土里，一辈子都得不到别人的爱。”

　　冷风呼啸，大雨倾盆，周围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

　　“而那些真正爱你的，早就被你亲手扼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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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cp告一段落，之后应该都是追夫情节。

　　提前剧透一丢丢，萧萧后期会麻溜地跑路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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